一、八日初遇
八天前。
斯黛拉正在抚去脸边的水，那把尖刀已经无情地刺向他的后背——
电光火石。
少女背对着那把刀灵敏闪过，伸手抓过来人的手，转身对准他的胸口就是一记肘击。
那人打了个踉跄一头栽进了小溪里，斯黛拉毫不费力地夺过他的刀，熟练地在手里打了个转，站起身来冷漠地盯着摔进溪水的人。
这种时候，她自然不需要再掩饰了。
“你想干什么？”说到一半，她突然呆住了，“你……？”
那是个脸色蜡黄、一脸病态的中年男人，也正是后来站在第四军营门口的那个男人。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跪在溪中痛苦地喘息着，一丝鲜红开始在水中扩散。
“……你没事吧？”
斯黛拉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便走过去蹲下来拍拍他的背，关心道。
毕竟这家伙看着真的很弱，还是个病号……
男人费力地摆摆手，斯黛拉正疑惑他到底怎么了，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怒吼，回头又是一把尖刀刺来——只是那道声音尚显稚嫩。
轻蔑地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斯黛拉伸出空闲的右手随意击上那人的手腕，刀就掉了下来。
“怎么，小弟弟，你又想干什么？”
她接住刀看着来人，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
“滚开！”那是一个头发如稻草般乱糟糟的男孩，衣服破破烂烂地打着补丁，便是后来的萧蓬，“你这臭女人！竟敢打我爹……唔……”
斯黛拉双手的刀都架到了他脖子上，萧蓬吓得说不出话来。
“是你们先袭击我的。”
少女露出一个有些恐怖的笑容，双刀游离在萧蓬发抖的颈部，刀刃反射出寒光。
“我，我我我……”
“你们应该庆幸还能活着，小弟弟。因为我很想看看这么弱的人会是谁呢。”
“我呸！你们这群北大陆的军人果然都一样无耻！”萧蓬嘴倔地回了一句，斯黛拉的刀又逼近：“不许你侮辱他们。你要知道，我可是个异类哦，小弟弟——再说一句废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谁，谁小弟弟！”萧蓬只好叫道，“我叫李萧蓬！！”
“那么，来自南大陆尧都的李萧蓬小弟弟……”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
“只有尧都的人才会姓李啊。”斯黛拉笑笑，“那么你们拿着这东西——”她双手转了转两把刀，利落地插在自己腰边，“——在我面前，是要做什么呢？”
“……你烦！把你那包东西给我！”
“嗯，原来是这样啊。可是，你们不是已经拿了吗？”少女笑眯眯地问道。
“我……”萧蓬无言以对，只能面红耳赤地吐出些意义不明的声音。其实正在他跟眼前的女人对峙的时候，他的妹妹就已经偷偷地把背包拖进了树丛。
“……你，你有后视能力吗？”于是他只好傻乎乎地问道。
斯黛拉忍不住笑出来，这小鬼太笨了，估计连小雷那样的愣头青都比不上他吧。
“小弟弟，你觉得我有什么能力，我就有什么能力。先不说这个，你爹不要紧么？”她担心地看着仍在咳嗽的男子，皱眉问道。
“废话！还不都是你打的啊！”萧蓬想也没想就抛过去一句。
斯黛拉瞬间脸色煞白，瞳孔皱缩。她抬起自己的手，发现它竟然在抖。
她……
又是她……伤了别人……
萧蓬有点奇怪地看着她受惊的模样，忽然灵机一动。
“……喂，女人，你要是有点良心，就把东西全给我们吧！”
“萧蓬！别胡闹！”男人忙叫道，“我们给这位姑娘添了太多麻烦！是我们的不对，你怎么能得寸进尺呢？”
“爹，你别因为她是个北方女人就不敢干了，她可是打伤你了啊！”
“你住口！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讲话！咳咳，咳咳……”
斯黛拉眼中又恢复了理智，她轻拍男人的后背，轻声问道：“你们直接从尧都过来的？”
“……是又怎样！”萧蓬气得像是她说了一句什么极不礼貌的话，“你瞧不起我们吗？”
“萧蓬！住口！人姑娘没有这么说……回姑娘，我们是前些日子从尧都逃出来的难民。”
“……尧都怎么会有难民？”斯黛拉惊叫道，“那里不是伊齐王朝的国都吗？”
“是呀姑娘，可最近官府到处都在抓壮丁，没有青年男子的人家也都被抓走了小孩，我家萧蓬还小，我又有病，再加上连年大旱粮食没有收成，无奈之下只好跑了出来，跟着偷渡的船来了这里……”
“偷渡？”少女顿时愣住，之前训练中曾听汉克教官说过，偷渡过来的南方人是会被政府视为非法入侵的，面临的不是监禁就是遣返，甚至是发配边疆。
“爹，你跟她讲什么啊？”萧蓬叫道，“你不知道她专门抓我们这些偷渡的南方人吗？”
“……可是，别的城邦就没有动静吗？”斯黛拉无视他的话继续问道，“只有尧都的官府这样做？”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姑娘，十年前的政变之后，尧都就渐渐被封闭起来了，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年菲尔瑞大陆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女神呢？伏瑞女神？”
“唉，别提了，我们已经不信女神了！”男人叹了口气，“伏瑞女神十多年都没有现身了，永铭皇子谋权上位的时候她也没有出现，我们这些尧都的老百姓只能默默忍受着新皇的统治……若是征铭皇子在位，定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啊！”
斯黛拉沉默地听男子说完了所有的话，最后瞟了边上的树丛一眼，语气平静而温柔地说道：“那边的小妹妹，你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保证。”
树丛中一阵骚动，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紧张地望着斯黛拉，吃力地拖着背包走了出来。她有着一头和萧蓬一样的稻草色长卷发，模样甚是乖巧听话。
“萧艾！不是跟你说不要乱跑出来吗？”萧蓬生气的喊道。
“哥哥！”萧艾满脸委屈，“大姐姐她不会是坏人的，我相信她！”
“你……啊！你你你！放下放下！”看到斯黛拉走到萧艾身边拎起她的背包，萧蓬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只能指着她大叫。
“你们不带我去个地方休息吗？”斯黛拉善意地笑笑，背起物资背包，拉起萧艾冰凉的小手，“要照顾你爹，肯定得有个地方吧？”
“……哼！这是你应该做的！”萧蓬哼了一声，转身扶起男人，回头叫道：“路上你敢跑一个试试！走啦，萧艾，带她去我们家！”
“嗯！”萧艾脸红红地笑笑，挽着斯黛拉的手：“走，大姐姐！”
斯黛拉嗯了一句，目光落在前方那两人的身影上，神色复杂。
她本以为会是境外兵团的人，没想到会是南方难民……
为了逃离伊齐王朝，甚至不惜跑到北大陆来？尧都现在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少女迈过一片树丛，眼前出现的是逐渐变得荒凉的山地，再往上就会是冰雪世界了。
——算了，无所谓。
只要这个被大陆的人没事，就够了。
跟着几人走了一整天，斯黛拉终于来到了半山腰上的山洞中。周围的景色已经变换为了冻土与雪松组成的山林，看着这家人身上单薄的衣物，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一层。
洞里生着微弱的火，火堆边上只有两块草席，上边坐着两位瘦骨嶙峋的老人，由于惊讶斯黛拉的到来，那两副深陷的眼眶更加明显。
斯黛拉有些不忍地望着他们，这时一位妇人从更里面的地方走了出来，男人简单跟她交谈了几句，她便热情接待了斯黛拉——尽管没有可以接待的东西。
萧蓬扶着男人坐在草席上，萧艾向洞外望了望，便将一堆杂草和树枝搬了出来放在洞口，算是做了个门帘——但这丝毫不能抵挡外面侵袭进来的寒风。
“谢谢你能来，姑娘。”女人感激地握住她的手，“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处境实在不是简单就能……”
“没事。”斯黛拉放下包拉开拉链，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逐个翻出，“我这些东西正好就能帮到你们。虽然我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但是至少学过使用方法，所以你们放心吧。”
萧艾满眼放光地望着那些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心里对这个大姐姐的好感度又多了些许。
当日晚上，斯黛拉教他们打火机的使用方法，给男人服用了药物，让两位老人睡在睡袋中后，又把三条毛毯都拿了出来供人使用。
待萧艾跟她母亲裹着毛毯睡着后，她与萧蓬静静地坐在火边，男孩又往火堆里扔了点木头，对斯黛拉的态度已经客气了很多。
“……那个，你叫什么啊？来这雪山做什么？”
“军事机密。”
“你怎么这样啊！”萧蓬低吼，不知是火光照的还是别的原因，他的脸上有些红晕，“快告诉我！不然我要怎么叫你？就叫女人吗？”
“叫我斯黛拉就好。”
“好的，斯黛拉。”萧蓬咳了一声，“北方人名字是这么叫的啊，斯黛拉……”
像是回味什么似的，他又念了一遍，被火光映得发亮的眸子里流过什么温柔的东西。
“念这么多遍，还没记住？”
“你烦！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的？会不会把我们抓回去？”
斯黛拉摇头，萧蓬不明所以：“为什么不抓我们？”
“为什么要抓？你们只是普通百姓啊。”
“可我们是尧都的人啊，我可是听说过，北方人会专门抓尧都的人欺负！”萧蓬的眼神变得有些惆怅，“以前又不是我们想打到你们首都的，都是那个皇帝的错……”
“你放心，我认识的北方人都很好，不会为难你们的。”
“那也不行，我们毕竟是偷渡过来的，谁知道会不会被为难啊！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们，好吗？”
“好，我不告诉他们。”斯黛拉真诚地回望着他的眼睛，“我不会说的，萧蓬，我保证。”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萧蓬哼了一声，“明天跟我去找吃的啊！这山上还有不少狼和熊，刚才来的路上没碰到算是你走运了。”
“没关系，小弟弟，我虽然照顾人的经验不多，打打杀杀倒还是擅长。”
“哼！少骗人了，你一个女人能厉害到哪里去啊？”
没多久，身边的男孩也睡着了。柴火还在噼啪燃着，斯黛拉扫视了这一家人一下，悄声无息地站了起来，将防寒外套盖在萧蓬身上，随即走向洞口。
她拿出包中的一瓶喷雾剂在洞口的杂草上喷了一下，奇怪的味道便蔓延开来。这是防猛兽专用的药品，它们都不喜欢这个味道，自然不会靠近了。
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只能靠这个保护这家人了。
斯黛拉苦笑了一下，要是以前的话……
莫蓉，我第一次不希望你束缚着我呢。
她呼吸了一口外面冰冷的空气，确信这家人都在熟睡着，便踏入了洞外的冰天雪地中。
二、七日熟悉
第二天早上，当萧蓬一家人醒来的时候，斯黛拉刚把洞口的杂草盖好，一头的白雪一看就是在外游荡许久。
“你干什么去了啊？”萧蓬吓了一跳，因为少女手里还拎着几只死掉的雪兔。
“去看了看路线。”斯黛拉举起左手的食物示意了一下，“把这个烤了吧，边吃边说。”
很快，几人就吃到了这些天里第一顿肉食。萧蓬将兔肉烤得软嫩，两位老人吃得也不算费力，再加上有少女事先打好的水，整顿饭还算不错。
“你们知道这座雪山后面还有一个雪山吗？它后面有一个专收南方难民的村子，叫莱尔兰哈村。”斯黛拉一边用石头磨着男孩的小刀一边讲道，“我想把你们带到那里安置生活，不用担心偷渡面临惩罚的问题，我会和他们的工作人员谈，只要随便编个理由就能让你们住下了。”
“……什么什么？”面对突如其来的相对庞大的信息量，萧蓬跟家人都难以置信。
斯黛拉只好一五一十地给他们详细叙述了一遍莱尔兰哈村的状况，并表示她本来也是要去那里。
“那你管我们做什么？”萧蓬气不过，“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收留我们？”
“那是我要解决的问题，你们只要能坚持走到那里就好了。”斯黛拉笑笑，将磨好的刀递给他，“你们最好别拒绝，因为我昨晚已经看了路线。没准你们还能在村子里碰到尧都的人呢。好了，不用再跟我说什么啦，我心意已决。”
——回忆中斯黛拉如是说。萧蓬郁闷地瞥了眼身边那个跟自己一起出来找食物的固执女人，他怎么觉得从昨晚开始到现在，这女人似乎就没睡过觉？
“喂！你做的够啦！”他忍不住想赶她，“为什么非要管我们啊？快走快走！你不是有你自己的任务吗！”
“那可不行，小弟弟。”斯黛拉有些寂寥的笑笑，“你说过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自然要做到最好。”
“已经够好的啦！你昨晚绝对没睡觉吧？今天早上的兔肉你也不吃！你要是累倒了别想着我来帮你！一个女人逞什么强？”
“小弟弟，你这么关心我，我还真有点感动诶。”
“你烦！我不是小弟弟！你走啊！我讨厌你——！”
“那你脸红做什么？”
斯黛拉挑衅似地刮了刮他的脸，萧蓬猛地后退几步，像是被烫了一下。
“我，我我……我……”
“记住，萧蓬。”斯黛拉忽然正色道，眼神逐渐深远，露出了过去的颜色，“我，是在赎罪。”
萧蓬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前的女人突然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她到底都在想什么……
“——所以，你站在原地呆好，不许动。”
下一秒，女人的口气已经变得轻松，尽管说出的话很奇怪。
“……什么啊？”萧蓬楞楞地问了一句，身后突然多了一个身影，獠牙上泛着血光——
“嗷！”
一声野兽的惨叫，萧蓬猛地回过头，一把刀正中一只狼的脑门，那只狼站起来和他差不多高，尸体瘫在地上痉挛着，而周围传来了更多的狼嚎。
“……什什什么时候……啊啊啊啊……”
恐惧开始在全身蔓延，萧蓬惊愕地望着斯黛拉，要不是她出手，自己就该断气了……
——不对，她出手？她怎么会……
就在萧蓬回过神的瞬间，他们二人周遭已经被狼群围住了，并且至少5匹狼一同扑了上来——萧蓬想大叫，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他闻到了狼嘴中的血腥味……
又是一声惨叫，第二把刀刺穿了扑向他的那匹狼的眼睛。斯黛拉右脚跃起，左腿利落地在半空中扫出一个回旋踢，萧蓬顿时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扑向他们的狼群被斯黛拉一扫全都飞了出去。就在这片空挡，两只狼冲向了还未落地的少女，对准她的脖子张开血盆大口——
“唰！”
鲜血飞溅。一道刀光闪过，两只狼的身体几乎被砍成了两半——斯黛拉左手握着军刀似乎只是轻轻地在身体周围绕了一圈，然后她平稳落地，举刀对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狼群，刀尖还滴着血。
萧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没注意到身后又有狼扑了上来。
“嗖！”
少女的军刀直接越过萧蓬的肩膀刺出，他惊恐地回头，那张本来要咬到他脖子的狼嘴被军刀顶住，再看面前的斯黛拉，早与之前的少女判若两人。
那双紫色眼眸里所含着，是一种杀尽一切的霸气。
萧蓬吓得双腿发软，差一点跪倒在地——尽管那个目光不是对着他的。
毫不留情地拔出尸体上的军刀，斯黛拉熟练而潇洒地甩去刀锋上的血，鲜艳的红色打在纯白无暇的雪地上，仿佛在昭示着死神的降临。
狼群有些退却，面前的人类散发出的气势使它们本能的感到畏惧，出于动物的天性，它们一边后退着一边低声发出唔噜唔噜的吼叫。
斯黛拉瞪着那些野兽的眼睛，拿着军刀的手并未有所动作，整个人仍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息。
饥饿的狼首领用那苍黄的眼睛死死盯住斯黛拉，一时只听寒风呼啸，人与兽的眼神对峙着。
“不许再靠近我们。”
斯黛拉举起军刀，冷声命令道。
狼首领发出了一声类似呜咽的低吼。
萧蓬已经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狼群渐渐开始撤退，没过几分钟便消失在了视线中，只是偶尔会听见一两声狼嚎。
这是放弃的信号。
“没事吧？”斯黛拉呼出一口气，转头问道。
“……没，没事！”萧蓬像只兔子似的一个激灵，疯狂摇头。
“……我说过，我打打杀杀还有点本事的……”斯黛拉无奈地笑笑，“怕了？”
“……没，没有！”
“抱歉，我……没想下那么重的手，不自觉就……对不起，吓到你了。”
“……你烦！我才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害怕呢！”萧蓬大吼道，有点颤抖的手指抬起指向她，“……你，你你你，你一个女人也太厉害了吧？北大陆的女兵都是这么厉害的吗？”
斯黛拉张了张嘴，末了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恩，当然啦。”
“……你，你你……”
“怎么了？”
“……你烦！”
“啊？”
“……没事啦！我们继续……”
“嗷！”
又是一声猛兽的怒吼，比狼群得更加愤怒，而且声音大如震雷，近在咫尺。
“……这次又是什么啊啊啊啊？！！”萧蓬惊叫道，吓得蹦了起来。
斯黛拉望着逼近他们的庞然大物以及它毛茸茸的脚掌，神色只是更加兴奋：“啊，是熊呢。似乎是因为我们不小心闯进了它的地盘，刚才的战斗又不小心把它激怒了，它就找过来咯。”
“不要啊……”萧蓬刚见到风雪中显露出真身的熊，就被吓得差点昏了过去。
这是一只身高二米五以上的成年雄性雪山熊，光是它那锋利的爪子以及巨大结实的熊掌就已经足够对敌人造成威慑力，更何况，这头熊明显是发怒了。
“……我，我我我们还是装死……比比比较好吧啊啊啊……”萧蓬哆嗦地说出这句话，冷汗直流。
巨熊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就在萧蓬准备往地上趴的时候，斯黛拉转过来，笑眯眯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萧蓬小弟弟，要不要熊皮大衣？”
“……啥？”萧蓬当下愣住——这这这女人她刚才说什么？她疯了吧？
“不说我就当你是要了。”斯黛拉也不理会身边不能正常说话的男孩，对他眨眨眼，提起军刀，扭头就向着比她高出一倍的雪山熊冲了过去。
“嗷——！”残暴的熊发出了一声怒号，用那足有一人头部大的巨掌拍过来。
萧蓬望着眼前的争斗场景，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才确信他真的不是在做梦。
三、六日守护
男人正在将熊脂涂在老人们身上冻伤的地方，萧蓬盯着母亲将熊皮一针一线地缝好，回头看向洞内角落的妹妹。
萧艾悉心地编织着手中的若莲草，最后将其串成了一副精巧的手链，递给少女。
“谢谢你照顾我们，斯黛拉姐姐！”
斯黛拉愣了很久，似乎没想过会听到她的感谢。
然后她满心欢喜地将手链戴在了手上，整个人都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幸福感，直到深夜萧蓬与她坐在火堆边上的时候，她还在笑。
“喂，你还要这样笑多久？脸都僵了吧？”
“……还好吧，我只是很高兴，你们对我说了谢谢……”
“你至于吗？不就是谢谢吗？”
“你不懂。”斯黛拉有些哀伤的笑笑，“我很少被人感谢过，所以我真的很高兴。”
萧蓬又一次哑口无言。
算了，她高兴就好。
斯黛拉对着火光仔细端详起这份礼物。光芒经若连草的纤维透射，显现出梦幻一般的琉璃色。
“萧蓬，这个真的好漂亮啊。”少女不禁轻声赞叹。
“……再漂亮也没你好看。”男孩的声音一下子扭扭捏捏起来。
“啊？”
“我什么都没说！你听见什么了吗？！我什么都没说……”
“……真是个小孩。”
“你烦！”
“哈哈……”
“笑什么啊！”
……
两人安静地相处了一段时间，斯黛拉突然哼起了一个悠扬的曲调，听起来似乎是南方古语，但萧蓬并不明白其中所含的意思。
他只是觉得，少女的声音与尧都神女们的歌声很像，圣洁如天女，空灵的声音回转在世间，留下无尽思念。
“アイモ アイモネーデル ルーシェ……”
然而歌声戛然而止，斯黛拉身体猛地坐直，手已经抚上了军刀。
“？怎么……”
“嘘，别说话。”她捂住他的嘴，萧蓬正奇怪，突然听见山洞外传来了男人的叫声。
“喂！这里有个洞！”
“有没有人？谁进去看一眼？”
“——？！”萧蓬的身体顿时绷紧，回头看向家人，他们都在熟睡。
“不是我的伙伴们，你认识这些人吗？”少女回头问道，却见他突然跑到了洞内一堆稻草边，慌张地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步枪。
“？！你从哪里弄到这个的？”
“……我，他，是他们来了！”萧蓬紧张得满脸是汗，“我拿了他们的武器，他们要来抓我们了！怎么办，怎么办！”
“冷静点，你在说什么？”斯黛拉努力安抚他的情绪，同时注意到外面的声音愈加嘈杂，人数正在增多。
“我，我前些日子找吃的，看见了被熊弄死的人。”男孩面色惨白地回忆着，“我拿走了他们尸体上的枪，是不是因为这个他们就……”
“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和你穿的不一样，不像是军人，大多数穿着皮毛和骨头架，看着就很凶神恶煞……我看过他们把道路上的人和物资抢走，杀人不眨眼，真的很可怕！”
……境外兵团？
斯黛拉微微扬眉，竟然碰上了他们。北大陆的北方边境常年与这些境外人战事不断，破坏通往莱尔兰哈村运输道路的也是这些人，典型的亡命之徒。
她吸了一口气，拍拍少年手中的步枪：“你会用这个吗？”
萧蓬摇头，他只知道这是北方人的武器。
“……记好，这样。”少女为他正好姿势，指导他的手放在正确的位置上，“端这里端稳，后座力对于你来说会比较大，你会被震得身体往后一下，一定要做好准备。瞄准射击的时候记得压一下……然后扳机在这里。”她回忆着队员们传授她的一切有用知识，简单地讲了一下，便拍拍男孩的肩：“你守在这里，枪口指着洞口，有人进来你马上开枪，不用管是谁。”
“你……你要做什么？”萧蓬震惊地看她站起身来往外走，“等等！你去做什么？他们有好多人……”
“没事，我不会让他们进来的。”斯黛拉回首莞尔，“结束了我会叫你，你确认是我的声音之后再让我进来。”
“斯黛拉！”
“……萧蓬，你的家人对你很重要吧？有一丝犹豫都可能会让他们、甚至是你自己全都没命的。”斯黛拉见他仍很害怕，只好再三嘱咐：“答应我，也相信你自己，守护好他们，好吗？”
男孩愣了片刻，满脸冷汗地点了点头。
“好，等我回来。”
少女转身前往洞口，轻轻拨开掩盖的枯枝走了出去。
萧蓬起初听见少女和那些人说了几句话，随后便突然响起了枪声以及数道惨叫。他端紧怀中的枪死死握着，眼睛瞪大聆听着外面的动静，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睡袋与毛毯太过温暖，亦或是家人们早已熟悉了北风的呼啸声，在它的掩盖下，熟睡的人甚至没有被吵醒。
今夜，注定漫长。
不知何处的鲜血染红了白雪，顺着地势往下蔓延。
饥饿的狼群嗅到了血腥味，在一处崖壁下徘徊许久不肯离去。
忽然，一具全身赤裸的尸体从上面掉了下来。
尸体被利器贯穿了脖子，脑袋几乎要与之分离。随后，更多的遗骸被人从崖壁上丢下，狼群前方的狼首领抬头，正看见站在崖壁边缘的少女。
她的脸上还沾着血迹，对上狼的目光，她并没有什么惊讶，只是漠然地点头。
——是那只野兽。
狼首领了然，上面的人是比它们要高等的存在，先前吃了苦头，它们自然不会再去招惹。
狼群开始按照首领的意思分解尸体，虽然不是亲自狩猎所得的食物，新鲜度也还尚可，够族中的同伴们吃了。
狼首领再度抬头的时候，那道丽影已然消失，仿佛从未来过。
萧蓬一夜未眠。
天快亮的时候，他听见了外面的轻唤，那声音宛若天籁。
“萧蓬，是我。都处理完了。”
“……斯黛拉？”
“嗯，是我，小弟弟。话说，萧艾送我的手链在阳光下看着更漂亮了呢。”
“……”
他绷了彻夜的神经终于放松。见斯黛拉走进来，她手里拿着不少东西，背后还背着一张弓。
少女毫发未伤，衣服有些污渍，原本冷漠的表情在见到男孩的时候变得温暖无比：“辛苦你了，他们不会再来了。”
“你……你都是怎么……”
萧蓬话说到一半晕倒了过去。斯黛拉上前扶住他，用拿来的大衣裹好他的身子，让他轻轻躺在地上。
守了一晚上没睡，不敢松懈、不敢眨眼，对于一个普通的男孩来讲，确实太累了。
少女坐在火堆边将火烧得旺了一些，开始整理自己搜刮过来的战利品。当她把一个多功能小包里的断斧、小匕首掏出的时候，睡醒的萧艾睁开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斯黛拉姐姐？你在做什么呀？”
“啊，萧艾醒了？我在分类，这些东西是我昨晚在外面找的，看看能不能对咱们今天上路有什么帮助。”
“姐姐又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探路了？这样不行的啦，姐姐要休息。”
“嗯，我休息过后才出去的，只是比你早起了一些时候。”斯黛拉轻声细语，温柔地抚摸上小女孩的头发，忽然注意到她有着与大部分南方人都不一样的卷发。
“咦？姐姐背后的是什么？”
“是弓箭，看见地上有一个就捡回来了，萧艾会用吗？”
“我不会，但是哥哥会！”萧艾四处望去，“咦，哥哥还在睡吗？今天是萧艾第一个醒来呢。”
“那就再睡一会吧，养足精神再上路。”
“唔，我睡不着呀。”
“那我给你唱歌好不好？以前有人会唱歌哄我入睡呢。”
“好呀好呀！斯黛拉姐姐，你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