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两个男人

香烟点燃了天边的云朵,将它慢慢收敛到浓艳的红色之中,最后逐渐被燃烧殆尽。

卡提斯靠在瞭望台的栏杆上,依旧是老地方老姿势抽着烟斗。

加尔文望了望天际,林娜斯还没有回来。他也点了一支香烟,两个人照例没太多话,对比下面刚吃完晚饭、继续在军营内活动的士兵们的热闹景象,瞭望台此刻显得无比寂静。

“南方人啊……”卡提斯叹了口气,“是我老了吗,我觉得小玉公主和那两个侍官人都还不错。”

“又想打听了?”

“阿索尔应该比我更想打听吧,关于敖天浪的事情。”卡提斯低哼一声,“那可是当年杀了他老师的混蛋,阿索尔不可能放过的。”

“我一直有这个疑问,卡提斯——阿索尔那时问的是‘是谁杀了亚特拉斯’,而不是‘是不是你杀了亚特拉斯’。”

“毕竟事情太久了,他那时才13岁,当时的情况还很混乱,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幸运了。”

“不,我是觉得他还知道些别的事情,而没有告诉我们。”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们?拜托,加尔文,他是艾克罗伊德家的人,就算我们三个是生死之交,他也有他的小秘密。”卡提斯凝视着加尔文的眼睛,“难道你就没有么?”

此刻,初夏的闷热突然一扫而光。远处,灰蒙蒙的天空被浓得化不开的墨浸满,然后一片光亮闪过云层,宛若一只巨大的灰色怪物正在慢慢逼近第八军团。

加尔文什么都没再说,吐出了一口烟。

原本的微风变大了,依稀能听见一些零碎的雷声。

“变天了啊。”卡提斯弹了弹自己的烟灰,“今年是怎么了,天气这么捉摸不定的。走吧,加尔文,再不回去就麻烦了。”

“暴风雨要来了。”加尔文锐利的鹰眼扫视着铅灰色发黑的天空,“林娜斯它还没回来,你先走吧。”

回答他的是一声鹰鸣,苍鹰林娜斯突然出现在了林子外围的天空上,加尔文伸出手臂让它落下,声音里满是欣喜:“你回来的可真及时。”

“你能别磨蹭了吗?虽然我理解它长途跋涉很辛苦,可是你也得看时间啊!”卡提斯打开瞭望台上面的门,“走吧!阿索尔还等着呢!”

加尔文忙跑了过去。身后,是被乌云笼罩的第八军团,仿佛在昭示着什么不详。

 

 

九、少女们的心意

离艾克罗伊德老爷和卡罗琳回首都的日子还有几天,仆人们陆续将之前放置在军营内的设备、货物打包搬运回蒸汽车。

或许是因为即将启程,卡罗琳·V·科纳莉亚大小姐在第八军团中闲逛的次数减少了很多,也不再强行集合所有人听她那毫无意义并且幼稚天真的动员演说,她大部分时间都和小玉公主、安娜呆在一起。斯黛拉有时会在她们的邀请(当然基本只是安娜和小玉公主的)下利用训练的闲暇时间陪她们聊天,或者是去食堂学习烹饪。

用茱莉叶特的话说,烹饪这个技能也是阿索尔将军要求队员们必备的,她之前让别的几名队员尝试过,除了少数一两人,别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吃了没死就已经是幸运了。小雷在烧烤上极为有天赋,基诺熟练的烹饪水平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上过相关课程,剩下能发展的也就是斯黛拉一人了。

她倒是不讨厌做饭,尽管一直没做过,但在安娜的悉心指导下,斯黛拉陆续做出了美味的馅饼、烤鸡和一些甜品,与她一起学习的小玉公主的成果也非常令人满意。后来她们二人干脆直接去后勤部帮忙,为士兵们准备了几天伙食。据后来的统计,那几天食堂消耗掉的食物量是平时的两倍,第一天甚至产生了供不应求的情况。

这周的休息日,特别部队的队员们和苍义、银珠两名侍官受邀来到食堂,品尝斯黛拉与小玉公主新做的蛋糕。安娜还悉心地配了红茶放在边上,肯特和萨穆尔也被“顺便”邀请了过来。

“安娜!这是你做的吗!”

肯特说着就要拿起一块丢进嘴里,安娜忙掐住他的胳膊:“给我住手!这是斯黛拉和小玉做的,谁先吃由她们决定!你不许吃!”

“啥?为啥我不能吃?”

“那个,那个……这位中尉,您可以吃的!”

小玉红着脸看向肯特,又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安娜见状心里有些不愉快,小玉和她打听过很多次关于肯特的事情,她又不能什么都不讲,只是这位个公主热切的目光真的让她很……

“哦!谢啦公主殿下,一定很好吃的吧!”肯特大方地答道,完全没注意到小玉已然是一副要昏过去的模样,他抬起手臂仰头将蛋糕丢进了嘴里,那肌肉分明的线条也就在光线下额外地分明。

“啊……真是充满了力量与美的男子呢。”小玉公主小声嘟囔着,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肯特的身姿,“北方的男人,即使是吃点心的姿态也是这么的有力……”

“殿下,请您冷静点。”

银珠叹了口气,小玉这才回过神来:“啊……!这是我做的,银珠来尝尝吗?”

“殿下怎能如此委屈自己?”

“就是啊!殿下!您可是一国公主,怎么能为下官进厨房!”苍义激动地控诉道,尽管他的眼睛一直瞄着后面的食物,“这要是让——”

“我想给你们做嘛,你们不吃的话,我才会去和皇兄告状的!”小玉嘟起嘴,“我只是很感谢你们这一路都陪着我,无论我怎样任性都不会嫌弃我。谢谢你们,苍义,银珠。”

二人的表情一僵,银珠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绯红,苍义咳嗽了两声,扭过头说道:“好吧,我知道了,我吃就是了。”

这边的小雷也咬了一口蛋糕,随后发出了惊叹:“哇!斯黛拉你做的超好吃啊!”

“唔,你喜欢吃就好,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什么样子才叫好吃,不过安娜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了。”斯黛拉又端起一份递给萨穆尔,“萨穆尔,这是给你单独做的,比别人多加了四倍的糖。”

萨穆尔原本懒散的目光在这一刻突然聚精会神,他嗅了嗅蛋糕的气味,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闻起来不错啊。”

说着他试探性地吃了一小块,随即露出了斯黛拉从没见过的陶醉神情,像是刚吸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卷发男子闭上眼睛连连点头,最后满意地下了结论:“不错,我十分喜欢这个味道,请以后务必每天给我三块,这样我的研究进度也会加快200%。”

“那样你就会死啦,萨穆尔!”小雷无奈,“吃太多糖会得病的,茱莉叶特不是说了吗?——啊,苍义别走啊!来尝尝斯黛拉做的这个蛋糕,和小玉公主的口味是不一样的!”

苍义迷茫地被他拽了过来,看着斯黛拉双手递过来的纸盘,他有片刻的愣神。

“苍义?怎么了?”小雷好奇道。

“……我真的能吃?”

“为什么不能吃啊?斯黛拉说她特地多做了两份呢,就是给你和银珠的。”小雷笑笑,“这些天的训练多谢你啦!而且我也很感谢你,没有你帮忙的话我现在肯定还很消沉呢,能和你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

苍义的眼睛倏地闪过一丝光芒,但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看了看小雷阳光的笑容,和斯黛拉友善的微笑,最后还是咽了一口口水,抬手接过了蛋糕,咬了一口。

和小玉公主所做的口味不同,斯黛拉的蛋糕带着一股特有的芝士香味,据说这也是北大陆的特产。苍义品味着,又咬了一口,不经意地问道:“话说,我什么时候是你的朋友了啊。我说过,我只是受殿下的命令来帮你们,而不是我本人就想这么做。”

“没关系啊!你帮了我,就是我的朋友。”

“……”

苍义摇摇头,跟这个小子真是什么都讲不清。

“银珠?这是你的。”斯黛拉将另一份蛋糕递给了女孩,她礼貌地收下了她的好意,一贯冰冷的表情此刻也柔和了不少。

吃得差不多后,安娜提起之前准备好的纸盒,说道:“斯黛拉,我和小玉公主要去给爸爸和哥哥他们送蛋糕,卡罗琳应该也在,你跟我们一起来吧?”

“我……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哟。”

“……好吧,好吧。”

一个是和自己发生过很多奇怪事情的男人,一个是自己不小心得罪的贵族老爷,一个是被自己威胁过的贵族小姐,这三人任何一个她都不想碰到,现在竟然叫她同时去见……

斯黛拉重重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跟着两位少女离开军营。她们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分发蛋糕时的趣闻,小玉公主每次说道肯特和布雷特的时候都会双眼闪闪发光,还手舞足蹈地模仿布雷特抱臂的样子。

艾克罗伊德老爷和卡罗琳一直住在自己家的大型蒸汽车中,平时只会去军营大楼里和阿索尔等人谈事。这些贵族专属的蒸汽车虽然巨大,质量却十分上乘,在保证移动速度不比一般蒸汽车慢太多的前提下,能行驶得非常平稳,还安装了很多保证安全的防弹玻璃、防爆破装甲,以及特殊的安全屋。

大型蒸汽车是停在军营外围的,三人走过去的时候,正看见艾克罗伊德家的蒸汽车二层站着阿索尔和他父亲。这座蒸汽车二楼的前半部分作为观光用,装有一整面U形玻璃,里面则是标准的会客设施。

此时观光厅内只有父子二人,看上去像是在谈什么事情。

“安娜小姐,那两位似乎是您的兄长与父亲?”

“是的,但是……啊,真希望他们不要又吵起来啊。”安娜苦恼地说道,加快了脚步,“妈妈去世之后,爸爸和哥哥总是吵架,而且越演越烈,这段时间已经算是比较和平的了。”

“为什么会吵架?”

“咦?斯黛拉我没和你讲过吗。”安娜压低了声音,“因为爸爸想让哥哥赶紧结婚,但是哥哥不想结婚。”

“结、结婚?!”小玉公主尖叫了一声。

“嘘!小点声!”安娜忙噤声,“你们别讲出去啊!我和哥哥虽然都觉得这没什么,但爸爸一直觉得是个耻辱……”

“可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在我们南方,若是婚事定下了,双方都不能违背,否则就是不信不义之人啊。”小玉捂住自己的嘴,小声说道。

“对于北方贵族也差不多啦,我和哥哥已经算是特例中的特例了。”安娜苦笑着,“其实我在12岁的时候就已经应该订婚了,但是哥哥坚决不同意,再加上那时我的身体还不太好,原本和我订婚的莱斯特兰奇家的少爷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了音信,所以最后不了了之。”

“可是我认为,您和您的兄长这样离开家族的庇护,去自己闯荡江湖的行为是非常令我钦佩的!”小玉激动地压低声音称赞道,“我几乎没有离开过皇宫,这是第一次来外面。能见识到这片大陆上如此多的美丽事物,我由衷地感到高兴。希望我能像您那样帮助更多的人!”

“我也没有做很多啦,主要还是哥哥比较厉害……”

她们进入蒸汽车走上楼梯,斯黛拉一直跟在身后,突然感觉走廊尽头有什么人。她回头,并没有见到谁的身影,只有几名贵族侍卫一如既往地站在那。

伴随着三人消失在一层楼梯处,拐角的阴影处,有什么人的刀上正泛着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