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应该是所有人类的共同愿望才对。

人类什么都能做到,但是直到现在,人类也没办法不借助载体就飞上天空。

还做不到的话,那应该就存在着渴望才对。

看着天空中飞机划出的无形的轨迹,他固执地这样想着。

那绝对算不上飞翔。

如果不是用属于人类自己的翅膀,就没有意义。

不是用自己的皮肤去感受空中的凉风,不是用自己的双臂去拥抱湿漉漉的云层,甚至不能用自己的双眼直接凝视上方的天空。

这样的行为,不配被称作飞翔。

但是为什么,没有人肯承认呢?为什么没有人,肯好好地面对必然存在于自己心里的梦想呢?

明明只要进行一下想象就会激动万分!明明只要望向那片天空心中的冲动就无法抑制!明明只要说到飞翔就会幸福地想要流下泪来!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能够理解呢?

“我只是……想飞一下啊。”

听着掠过耳际的风的声音,小小的少年轻声呢喃。

……

在无数道题目的盛宴中,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比起上个周末经历的那场只有我一个人记得的惊心动魄,这一个星期简直就像白馒头配白开水的套餐一样平淡。

不过,这周还没有结束,也许……不,很有可能在这个周末会发生什么。

只是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究竟会是加在白开水里的糖,还是盐。

“大家都到齐了吗?”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引得路人都为之侧目。

额,更正一下,侧目的原因不止于此。几十名名学生模样的青少年集体堆在医院的门口,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吧。

我一个人站在离集体有一点距离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看着林彤为了维持秩序而大呼小叫。

虽然号召力惊人,然而面对整个班级,四十多个正值青春时期的少年少女,恐怕不管对谁来说维持秩序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唯一的朋友正忙着,我也自然乐得清闲,于是就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等待着这次探病活动的正式开始。

我们所处的医院的大门前是一片宽阔的停车场,黑色的柏油路面压的坚实,白色油漆画出的停车位中安稳地停着几辆车,我对车辆不熟所以说不出是什么牌子,总体建造得非常完善(当然是作为停车场来说),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周围没有能够提供阴凉的植物。

怪不得会觉得这里比仅一门之隔的大街还热。

稍微仰起头,我抬了抬手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

啊,我好像看到热浪了呢。

虽然总觉得冬天才刚结束不久,但是已经要到盛夏了吧……老人们说的“春脖子短”就是指这个?

身体感觉热的时候,总是会连带着心情也变得浮躁起来。

真热……

啊,在冬天心心念念想着的夏季终于到了,这种时候再埋怨夏天太热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啊?不过……热还是热啊……

做出叹气的动作,我放下了手臂。

诶?

刚刚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医院的楼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眯起眼睛,我更仔细地看去。

什么都没有,只是两朵胖胖的白云慢悠悠地从大楼的边缘飘过。

看错了吧。

晃晃脑袋,我紧闭了两下因为接收了过量阳光而有些刺痛的双眼。可惜这样做的代价,是眼皮必须接受阳光的拷问了。

正午的阳光真是毫不留情,真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过来参加团体活动。

该说,真不愧是青春吗……

我用像老太太一样的口吻在心中感慨着。

说起来,也不知道陶玛斯到了没有。

星期一的晚上,我对他提出了要求:“在星期日的活动中,让我见到一个‘奇迹’。”

他似乎并没有在上学,那么如果想见见他为别人制造的奇迹的话,就只有星期日下午了。

他会弄个什么样的奇迹出来呢?

在医院里的话,多半就是帮助那个病人恢复健康吧。患了不治之症的病人突然康复,在报纸上报道的话确实会被冠上“奇迹”的名分。

不过,如果他真的弄出了这样的奇迹,我应该会失望的吧。

他提出要让我看看他制造的奇迹,是为了让我找到想要祈求的奇迹,那么,如果他制造了一个这样理所当然的结果,对目的真的有帮助吗?我无法确定。

“好啦好啦,现在我们一起进去吧。不过注意一定要安静啊!”林彤的声音忽然穿透了拥挤的人群,传达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探病活动正式开始了,于是我也迈开脚步,跟在大部队的最后走进了医院。

在我进入医院楼门的时候,视野的一角,似乎瞥见了一抹淡淡的金色。

到了啊……

于是我开始做好心理准备,等候即将到来的奇迹。

“晨曦!跟上啊!”

我听见林彤在前面喊,于是稍微加快了脚步,不过站在最前面的她究竟是怎么看到我的?

集体行动的时候总是会比单独行动要慢上一点,所以我们到达位于六楼的1号同学的病房时,已经是五分钟之后了。四十多个人一字排开站在走廊上,也算是难得一见的景象了。

这么多人当然不太可能一次都涌进去,所以林彤决定,全员分成六组分批探望。

听了这个,几个和1号关系很好的男生急忙向前挤去,争着想要第一个进去。

不过,挤得这么激烈竟然还能保持安静,想来也是之前在门口被林彤警告过了吧。

我习惯性地向后退去,等着被排到最后一组。

“每一组只能呆二十分钟。你们都控制好时间。”林彤也压低了声音传达指令。众人都点点头表示了解。

每组二十分钟,那么在我进去之前还有很长时间,而今天为了赶上约定的集合时间,回家换下校服之后就匆忙跑出来了,身上连本书都没有带,于是我决定四处走走打发一下时间。

虽然这么说……

这里可是医院啊。

我到这时候才想起来,我好像是不怎么喜欢医院来着。

不管是太过安静的气氛还是无处不在的消毒水气息,都让我感觉非常不自在。

四处张望了一番,我的目光落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上。

本着“反正也没地方去”的想法,我选择了去探索未知的区域。

“咔哒”

轻轻一扭,通往天台的老旧铁门应声而开。我的双手继续用力,试图把它完全推开。

嘎。

刚刚出现一条细小的缝隙,我就果断地从中钻了过去。

砰!

我刚钻出去,门就被突然加强的风大力地砸了回去,发出恼人的声响。

当然,我本人也受到了这一阵强风的侵袭,急忙向后退了一小步才稳住重心。

所以比起对方,我应该是慢了半拍才看见他。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正用闪着灵气的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他身后的天空,正飘过淡淡的流云。

轮椅原本面对的方向是左边,他为了能看见我,将脑袋紧贴在椅背上转了过来。柔软的黑色短发被压得有些弯曲,不过依然很适合他。

身上,是蓝白相间的长袖病号服,在医院里或者外面穿可能会有些闷热,不过在时不时会刮起凉风的天台上却是刚好。腿上搭着一条浅蓝色小毯子,瘦小的双手放在上面,正有些拘谨地握起。

“你好。”他小声地向我打招呼。

还没有经过变声的小男孩的声音听着很舒服,很清爽。

“你好。”

我按照礼节微笑,用同样的话作答。

但是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看着他的大眼睛,我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将他的轮椅向后拉了拉。

“别那么靠边,危险。”

这个天台周围没有栏杆,只要在边缘稍稍一迈步,就能从七层楼的高度直接坠落到地面。这里会刮风,他还坐着轮椅,就这样呆在天台边缘还真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嗯,谢谢。”他低下了头,略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

“我只是觉得,在这里说不定能感受到飞翔的感觉。”

“飞翔?”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嗯……我想知道飞翔是什么感觉!”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我,随后,像是被自己言论吓了一跳,咬着嘴唇又缓缓低下了头。

飞翔啊……

是非常漂亮的梦想呢。至少是我绝对不会有的,纯粹到不像样的梦想。从这个天台上能看到的的范围并不大,但毫无疑问也是超出了日常生活中目之能及的范围,已经失去了真实感。

手心,逐渐传来了轮椅框架冰凉的触感。

明明渴望着飞翔,但是却连走路都做不到吗?不……正是因为无法行走,所以才会更加的渴望飞翔吗?

耳边,又一次传来风吹过的声音。

“咔哒”

混杂在风声中的,似乎是开门的声音。听到了这个声音,我很自然地就向门的方向望了过去。

顶着风,那扇门慢慢地打开了。陶玛斯的脸,也慢慢暴露在光线之中。

“哟。”他抬起一只手对我打招呼。

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那边,下意识地也想要重复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抓着轮椅的双手的力道就减轻了。

而就在这个瞬间,风向变了。

轮椅的轮子很容易就被风所驱使,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道脱离了我的掌控,顺着风向,冲向了天台的边缘……

我慌乱地再次伸出手……

我的余光瞥见陶玛斯也向这边跑来。我想对他说点什么,张开嘴却不知道应该发出怎样的音节。

然后……我的视野被光所覆盖。

不过那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光消退地非常迅速,我还没来得及完全闭上眼睛,周围已经恢复了原……

当我没说。

不过那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光消退地非常迅速,我还没来得及完全闭上眼睛,周围已经彻底变了样子。

那个,有谁来解释一下吗?

“啊……刚刚真是吓死我了。”陶玛斯在我身边做了个抹汗的动作,“幸好我及时赶到,不然就要出大事了。”

他的话成功地引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他这个口气,是救了那个孩子的意思吗?

我盯着他,他似乎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两步,我很有气势吗?不……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额,现在……要赶快先把那个孩子找回来才行!不然……说不定又会出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非常紧张。不过他说得对,现在要先找到那个孩子。

于是我向他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向前走去。

拨开面前挡路的巨大花瓣,绕过躺着一只被烟雾包裹的蘑菇(那烟雾似乎是蘑菇上面躺着的毛毛虫吐出来的?),赶走一直绕在我们身边的一群黄油面包蝴蝶(陶玛斯吃了一片,味道似乎不错?)……

“喂,我说……”

在看到坐在矮墙上唱歌的一只矮胖鸡蛋的时候,我终于没办法继续忍耐下去了。虽然找到那个孩子也很重要……苏霍姆林斯基的名言:好奇心是人类永恒的,不可改变的特性。所以我这种时候提问才是最正常的反应吧!

在意识到场景改变的第一时间就应该问出口的问题被拖到现在,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于是我停下了脚步,紧紧盯住了制造出这个诡异场景的罪魁祸首。

“你不觉得,应该先解释一下这里是怎么回事吗?”

这一次他的额头上真的冒出了冷汗。

“那……那个……这个……啊哈哈哈……”

他刚刚没有做出解释,出于礼节我就忍耐着没有追问,而且当务之急确实是找到那个孩子,可是这周围的场景越来越奇怪了吧!这里是《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吗?!

我盯着陶玛斯,等着他的解释。

“这里应该是……梦吧……”他一边努力避开我的视线,一边小声地,不确定地回答道。

为什么会不确定?这里不是你做出来的吗?

我叹了口气,却无意中透过身旁巨大芭蕉叶的缝隙见到了两个影子正向这边移动。

那是什么?本着和好奇心有关的理由,我拨开了芭蕉叶仔细看去:

兔子和帽匠!

意识到那两个影子所对应的角色之后,我用快的连自己都吓一跳的速度合上了芭蕉叶。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看向陶玛斯。

“你想喝下午茶吗?”我问。

“额,啊?什么?下午茶……不……现在好像并不是……”他似乎有些茫然。

“那就快离开这儿。”

“嗯……哦。”他应该还是没弄明白我的逻辑,不过还是乖乖照我的指示,从右边那个鸡蛋坐着的矮墙离开了这里。

经过的时候我并没有想把那个鸡蛋推下去……真的,一点都没有。

在那之后,我们又开始了艰难而又略显滑稽的寻找男孩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