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

  新北投捷運站。

  這個小小的站點，是北捷北淡線終點站之一「北投」的延伸、也是直達陽明山山腳處的捷運站。雖然是個為了觀光而專門設置的熱鬧小站，實際上卻還是有很多被人忽視了的細小瑕疵——

  比如說電梯後面的雕像上的蜘蛛網、廁所的異味，以及我現在看到的、工作間裡莫名其妙地出現的電梯。

「這個電梯，是怎麼回事。」

「我以前也不知道他們會在地鐵站底下修建這麼大的空間，不過地鐵站下面通常都會有我們的辦事處和咨詢中心。沒有人會去懷疑地鐵站下面有什麼的呢。」

   牽著我的希拉莉，似乎很開心。

  上次有人牽我的手，還是國小的時候被那個「小凌姐姐」牽著過馬路。

  現在這樣老實說真的很不自在，但從柔軟的掌心傳來的也不只是她的溫度、還有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安心感。

「妳的手腕……不敢相信，妳這麼年輕就成為了管理人嗎？」

  Miss.青琉……青龍明神，不由自主地捂嘴。

「管理人？」我問。

「是和管理對象締結主從契約的特工，如此一來管理對象就必須服從U13的探員。陛下脖子上那圈圖案和我手上的刺青是一對的，這個圖案還挺漂亮的吧？」

  希拉莉一邊秀出手腕的繩子形的刺青一邊對我笑。

「但是真的要說的話，其實是陛下他主動提出要收留我的。如果不是遇到了陛下，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才不是呢。明明妳可以在夏威夷好好過日子的，幹嘛又跑來當特工我到現在還是不懂。別誤會了，只是我發誓過在妳嫁給好男人之前都要對妳負責而已。」

  白峯彆扭地走進電梯，他熟練地摳下電梯間裡的告示牌、又朝底下的控制面板按了幾個按鈕。

  下一秒，電梯門就慢慢關起來了。伴隨一陣震動，我、青龍明神、希拉莉和白峯就這麼一路下降到了地鐵站本來不應該有的地下四樓。

「地下三樓是我們的咨詢中心，四樓是公共避難所。要吃飯的話外面就有壽司和意大利麵可以買，但是不推薦你這段時間到處亂跑。」

  電梯門慢慢打開，白峯看著手錶、看起來滿臉的不耐煩。

  等到電梯門完全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潔白又寬敞的空間。而且裡面還站著很多穿著黑西裝和穿著防爆警察一樣的衣服的人。

「死孩子，你去哪裡了！」

  還沒等我走出去，爺爺已經先把我拉了出來。

「這麼危險你還敢到處亂跑，對了有沒有受傷？青蓮有沒有對你怎樣？哎呦現在才讓我知道，我一個老頭子是要怎麼接受這種事情……」

「爺爺，所以青蓮他真的……」

「你哥死了，今天開始你沒那個哥哥。」

  拄著拐杖的老爸插嘴。他口氣聽著很平和，但我知道他壓抑著一股無處發洩的怒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抱著頭，「怎麼回事啦喂……」

  從一開始，我所知道的那個青蓮就已經不存在了。

  直到今天為止，我所看到、所知道的青蓮，都只是披著人皮的惡鬼而已。

  ──殺了那麼多的人，吃了那麼多的人，甚至連自己的弟弟也不認得了嗎。

「哦，人到了啊。既然人都來了，那麼我們也可以繼續了。」

  一個沒聽過的聲音說。

  那個聲音來自一個看起來只有一米六的矮小的年輕男子，他抱著平板電腦朝我們走過來的同時，周圍那些看起來是特工的人也以最快速度讓出一條路給他。

「你好，我就是天滿。也可以叫我『菅先生』，不過現在你還是叫我天滿吧。」

「菅先生？你就是那個菅家？」

「是呢，不過我其實不姓菅、姓菅原來著。怎麼？我看起來沒有你想象的老嗎？」

  自稱天滿的男人瞇眼。

「總之你們全家都來了那就沒問題了，因為是時候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了。我知道你也想知道的，事實上我知道你已經知道了。你會被激發古老的天性，完完全全就是因為你哥是個殺人未遂、連親弟弟都想殺的兇暴的罪犯。」

「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青蓮想殺我？」

「你還記得，大概幾天之前的那個週末你在做什麼嗎？我知道你知道的，因為你都寫在你的部落格上了。不過為了你的心理健康，我改掉了你的密碼、把內容備份之後銷毀了你的賬號。」

「原來是你啊！？」

   看來他們真的駭進去了，不過仔細想想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路上都在更新你的遊記不是嗎？看。」

  天滿把平板遞到我手上。

  小小的電腦上面，全都是我自己親手拍的山上的花草樹木。

  因為是隨手拍隨手上傳，所以我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正在朝山上夢幻湖的方向移動。我不是很擅長拍人、也沒有喜歡和我一起出去玩的朋友，所以裡面除了風景之外也實在沒有我自己或者別人了。

「你還記得你是怎麼和田青蓮一起出去的嗎？」

「對了……青蓮突然說有事情想和我談，所以我們就一起出去玩了。中午的時候，我們還有一起去吃日本料理，我也有拍壽司和海鮮蓋飯的照片。」

「OK. 然後更之後呢，加油，你就快得到他了。」

「我、我……我們去了夢幻湖的旁邊。」

  慢慢地，我一點點想起來了。

「青蓮他那個時候看起來很不正常，而且他好像有在吃抗憂鬱的藥。我們本來是在討論僵屍電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青蓮提起了七年前那個邪教。」

  ──他們又回來了，而且所有人看起來都自認為沒有罪。

  ──那群人就應該下地獄，他們都是瘋子和細菌，除了去死之外沒有別的方法！

  ──聽著秋成，我們的政府和警察都是狗屎，甚至那群人「就是」我們的政府和警察。你不覺得有人必須要挺身而出消滅那些壞蛋嗎？

  對我說出那些話的青蓮，當時臉上帶著狂喜的笑容。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青蓮討厭那個教團，其實是因為他的女朋友被那個團體虐待。」

  我撐住額頭，但是沒有什麼用。我覺得我已經沒力氣了。

「我也知道，為什麼青蓮沒有把吉他帶回家。」

  從一開始，他就是把東西藏在吉他盒裡，所以為了不引起老爸的注意、才故意不把吉他盒帶回家。

「是青蓮，全部都是青蓮做的。我一直都知道。」

  ──這才是我的正義，這才是『真的』正義。

  ──你只知道要怎麼保護你自己，自私的傢伙。既然你和他們是一邊的，那我就看看你現在要怎麼去山下報警。

  ──把你丟在草叢就不會有人發現了，就算要發現也是一年之後的事。放心吧，以後的每個春天我都會想起你的。

  ──拜拜咯，秋成。

  笑著拔刀的瞬間，青蓮變成了鬼。

「……但是，現在青蓮碰不了我。」

  我試著穩住呼吸。

「我的身體有毒……這很難解釋，但是青蓮一摸到我就會受傷。」

「同時擁有『火』和『水』兩種魔力特性，我聽白峯說過了，據說是能夠將液體轉變成強酸的特性呢。

  天滿把平板拿了回去。

「正好你大哥的魔力抗性也沒那麼高，你的身體對他而言和洗廁所的鹽酸沒什麼差別。嘛，不過那種貨色變成的鬼反正也不會強到哪裡去啦？」

「……。」

「嗯？等等，你在釋放魔力嗎？放鬆？」

「……那不是夢啊。」

「聽著，住手，別在這裡崩潰？在這種潮濕的地方釋放魔力會死人的？」

「……那是現實啊，變成魚人也好、咬了青蓮也好……哈哈哈，哈哈哈……」

「醫護班快把爸爸和爺爺帶走，麻醉班咒術班準備！二級警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簡直，和笨蛋一樣嘛……」

  我是笨蛋，宇宙級的笨蛋。

  為什麼知道人家有鬼了還要跟人家去沒有人的山上？

  為什麼知道人家有鬼之後還會忘記？

  為什麼就傻傻地相信了？

  為什麼就傻傻地認為因為是自己的哥哥所以沒問題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六！根！清！淨！」

  突然之間，我的腦袋受到了劇烈的衝擊。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