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密尔,可能让你失望了。”Nada低声说着。

“之前我问你,你打算如何惩戒魔女,你并没有和我说答案。本来也不会严重到要杀人的地步吧?”

“原本只是想让她在恐惧中活上个把月。现在我需要把做做样子的讨伐升级成全面战争了。但是真的很对不起……”

“没有什么需要说抱歉的。”

“之前很多话说的冠冕堂皇。关于什么教义、什么幸福、什么人生意义、什么宇宙与熵。”Nada的拇指无意识里摩挲着弥密尔的头顶,“最后我发现,这场纷争,可能的确只是一个失恋Loser的无理取闹。”

“我和你说过奥丁吗?很少有多神教的主神会是他这种象征阴暗与神秘的神。他的确很聪明,知道面对着最后到来终末需要着手准备什么。也正因此,他在我看来也很愚蠢。”

“我不是智者。我面对这些事情,只能展示无知。”

“正是如此,我才会原谅你,并且尊你为我的主君啊。你的神话重建,从这种任性开始也好。”

“谢谢你……”

随后,Nada抬起了头。

“维护华夏道统的灵官啊,你可执意要保护身后的魔女。”

“不涉及工作的事宜,算是因为一些私交,我在个人立场上需要保护她。”温如故回答。

 

“那么,请你以个人的身份,于神怒之日、多神教之黄昏里,接受制裁吧。”

Nada做出了如此宣言。她手中的骷髅突然空虚的眼眶里燃起了蓝色的火焰。温如故甩手将制作的防御咒语施展开来,立刻就感觉到它们拦住了一股巨大的冲击。

Nada手中的骷髅浮了起来,从身边的墙壁里抽取了一段物质,形成了一截模仿人类手臂骨骼的结构。那只左手抓了一下头骨以下的虚空,将一个符记书写在了曾经是人声带的地方。

“对付你们,可能这副身体与魏玛院里学到的过家家技术有些不够。”

——这次,温如故和海青都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这并不是在脑中响起的词句,而是真实通过声波传递的话语。

“这是第一次用我自己的声音和你们说话吧。”骷髅看着自己水泥做出的左手,试着活动着手指的关节,“在下即是我主Nada所称呼的弥密尔。之前以天主教圣人的身份死去时的名字,是圣托尔基鲁斯(Torkillus)。”

它挥动了这只左手,一只长矛在现象界内形成了。它并非有物质构成,乃是致死的恶意与魔力所熔炼。

“现在,可能要被叫做【骷髅外道·贤人顶】吧。因主君之命,现在要与两位开战。愿圣者的荣耀归于奥丁。”

“我就问一下,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海青问道,“刚才的确话说得太过了。”

骷髅脸上没有肌肉,看不出来什么表情。Nada则是真的没有任何表情。

“动手。”

她这么下令。

 

温如故的眼睛是被曹老爷改造过的魔眼,可以看穿事物的本质与真实。眼前的投枪乃是北欧秘传的古咒语,连同它的宣言一起,乃是必然命中的一击——奥丁就是通过这个咒语投出必中之枪的。牵引因果的咒语可以用法眼级别的观察境界破毁,但是那个境界只有九陵和阿布前辈有。

这一招唯有硬接下来。

因此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境地:宣言目标的瞬间她们两人中的一人会成为目标,而海青竭尽全力进行防御则需要时间施术。她需要去赌对面究竟在一念之间会攻击谁。

可是对面却久久没有回答。没有任何迟疑,温如故利用这几秒构建了她能办到的最全面的守护。

她几乎感觉到了骷髅正在露出笑容。

“华夏道统的灵官。”

在弥密尔宣言的瞬间,长矛达到了雷光一样的速度。它直接刺在了温如故设下的防御法术上。

 

魏玛的魔术体系很早就发现了,所谓最为锋利的矛与最为坚固的盾,它们的互杀本质是一个对于魔道深度的研究。第一深度“月球天”的咒语,对物理宇宙的干涉已经十分强力,在“绝对锋利”咒语的祝福下锻造出来的锐利武器,就是能所向披靡;但是它仍然会被“绝对坚固”祝福过的盾挡下——而“水星天”深度的咒语,又能继续摧破第一深度的“绝对坚固”。当时魏玛院仅仅走到了第五深度“火星天”,并且估算魔道从入门至“至高”共会有十层,以《神曲》的天界作为其命名。除去“绝对的摧毁”与“绝对的防御”外,思维的入侵与保护、诅咒与回遮、幻象与破除……均存在着深度问题。新衍术在魏玛魔术的基础上,对深度问题进行了本土化替换,以道教“九霄”来代替但丁的九重天;而防御类的法术,一般也都用“金刚性”指当前最高的成就。

正如温如故之前所说,现代魏玛和新衍术的思维入侵与防御已经达到了之前估算的第八深度;诅咒与物理上的防御虽然进度略慢,也已经不是十六世纪第五院所能达到的水准了。可以说魏玛系统与新衍术,正是魔道上的科学,后世必然会在前人成就之上努力攀登。

因此,温如故对于防下这一招还是有些把握的。知道自己唯有硬接这一条路之后,她便全力在构筑防御的咒文。对面也明显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自己这么做。

那个骷髅的意思十分明显:它在测试温如故的实力——或者说,它在测试这个时代,魔道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美妙美妙,有趣有趣。”倘若弥密尔不是只有一只左臂的话,此刻应该在拍手喝彩,“二十五岁不到的新参术士,居然已经可以挡下众神的兵器了。”

刚才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悬念。弥密尔留给温如故准备的时间其实非常充分,而温如故本身能被曹老爷选入新衍术开发的小组,也是因为她水平肯定超过同侪。咒言构造的魔枪就这样在防护的屏障面前耗尽了动力,凝结出的大量诅咒最后消散在了夜空里。

“在此施以拙技,献丑了。”温如故克制住了现在才流露出的后怕,强作镇定的说道,“那么现在能不能好好商量一下了。”

“不要着急。”弥密尔剩下的手再度开始了书写。

尽管如此,温如故却并不敢趁机偷袭。这样的举动造成的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虽然现在流传的如尼魔法大多仅仅用其进行占卜,每一个书写的作用类似于塔罗和易经的卦位,但是在诗体埃达与其他传说中,也记载了如尼可以进行魔文的书写。剑上刻写胜利的铭文,请求战神提尔的加护;《齐格德丽法之歌(Sigrdrífumál)》中,女武神齐格德丽法揭示了奥丁神枪冈格尼尔上的如尼字刻,并且揭示了若干种如尼的魔力。

“有传说提到奥丁的神枪是矮人们所造,被洛基取走的。也有人说神枪就是世界树的根须……总之这把枪——这个咒语,都来自于地底深深的黑暗。”

弥密尔说着,在他背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魔枪——

——不,刚才的那种程度称之为魔枪可能刚好。这个规模堪比洲际导弹的大小的咒语,应该被称为神枪。它完全可以说是黄昏之日,杀死芬里尔、向着伐那神族宣战的那划破天际的流星。

“其实那些传说,都是描述我的隐语。要知道,奥丁的如尼是我收下他的眼球和友情才教他的。”弥密尔的左臂捂住了空洞那一侧的眼眶,“这把枪——这个咒语,也是我教他的。”

甚至都不用看,上次的防护面对这样规模的攻击,肯定是无效的。这一次威力和它能否贯通第几深度的守护咒语已经毫无关系了。因为就算是可以护住自身,周围的环境也会化成一片神禁的秽土。作为神明级别法术的附赠品,或许神枪在物理干扰这一项上还能顺带炸掉一栋大楼。

倘若让上头发现如此巨大的灵灾是因为自己多管闲事造成的,真不知道职业生涯接下来要怎么办。不过似乎也不用担心这么远了,能不能保护住自己和海青的性命都成问题。如果曹老爷子亲自来这里,或许能构造出接下这一招的术式——但是温如故真的只是研究组里敬陪末席的水准。

曾经是贤者的头骨慢条斯理,等待着温如故做出对策。可是温如故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出破局的手段,已经是彻底走投无路了。

 

“看样子是我们赢了。”弥密尔用思维和Nada说道,“你也并不想看到她们死吧。”

“当然。”Nada说,“不过既然术士的私斗是被许可的。那么你让她们留点血作为赎罪的代价,也很正常吧。”

“那我换出刀锋就好。”

“我不允许你收起神枪。”Nada穿在身上的哥特洛丽塔洋装本身拥有感知灵界的机能,所以无论是灵体还是现象界的异变,她也都能感觉到,“她们必须接着保持这种可笑的丑态。”

“那么,这一枪的胜利就先给你,我的主君。”

言毕,弥密尔开始了新的魔文书写。

虚空之中,刀锋形成,那是仅仅代表着“割裂”的风刀。奥丁的如尼可以兴起风暴、打散乌云、安抚巨浪、锈穿利刃……而弥密尔,甚至可以让虚无的空气都凝结为锋利的剑刃。

“星天。”

做出了这样的宣言,巨大的神枪呼啸着飞向夜空。而无数旋转卷积,累积着动能的刀刃,也从四面八方刺向了温如故和海青。

巨量的风刃足够一瞬之间把人切碎成血雾肉泥。如果不是温如故之前设下的屏障,两人恐怕连痛苦都意识不到就会死去,就会变像是掉入飞机涡轮引擎一样瞬间变成碎肉。

维持着防护法术,温如故的精神已经开始溃散了。对面的骷髅和哥特洛丽少女却依旧没有任何情感的变化。海青也努力维持着一个没什么用的守护咒语——这个咒语恐怕最多只能驱散梦魇这样的灵体。

“并不会杀死你们的。”弥密尔说道,“我现在并不奉行北欧Jarl的价值观:你们并不需要为了荣升英灵殿的荣耀而死斗。放弃吧,只会让你们流点血就结束这一切。”

温如故并没有足够的余裕去分神听它说话,她的意识已经渐渐地模糊了。温如故所施展的守护术式乃是新衍术改造的【天传狮面空行回遮咒】,需要集中精神才能维持。此时,被构造出来的防御也像是临近没电的手电筒,闪烁着施咒者的疲惫。

终于,第一把风刃突破了守护,切掉了温如故的一缕头发,她突然从昏沉中惊醒。然而此刻她将要迎来的,是无数的风刃。她在恐惧中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蹲下了身体。

 

本来九成以上的风刃在最后关头会被取消,最后的结果只是让这两人稍微流点血——一开始弥密尔就是如此打算的。他没有将Nada的命令当作儿戏的打算,他是非常认真的以战争的规格在奉行命令。理念的战争并不需要杀死对面,只要强大到过于正确,那么其他的观念只能潜藏于阴影之下。

本来应是如此的——只是让她们稍微流点血而已。

然而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最后风刃化作了轻柔、带着一缕死亡气息的夜风,拂过了两人遮住头部的胳膊。

除去Nada之外的所有的人,都发现了新人物的插足。又有人走进了驱人的结界,而且他在一瞬间就把方圆一公里的所有灵界都清洗了个遍。

驱人的结界也好,刚才设置的魔法术式也好,弥密尔所设下的风刃也好,全部都像是精美描绘的沙画被暴风吹得一干二净一样,消失了。

来者又迅速设置了新的驱人结界。在温如故看来,弥密尔的确是魔道上的老手,驱人结界设置的十分精美,仿佛是运用工程力学,用最少材料做出的高墙——而这一位,已经完全在她这种凡胎见识之外了,他构筑禁界完全是奢侈地堆砌来自远未来的科幻材料。且不说这种堆上了这种恐怖的量去维持,这个禁界至少招请了四天王、四守护天使、八方风神等级的灵体来镇关。

 

“今天放学回来帮阿布买杂志和零食,顺路就感觉到这里发生了些事。于是过来看看。”

“九陵前辈!”温如故认出了来人。

弥密尔察觉到了来者不善,他再度举起手,和刚才规模一样的神枪再度形成。它正要开始宣言——

“这种情况下,应该可以动用法眼吧。”

九陵只是懒散的看了骷髅一眼,神枪的因果遍被他的法眼扰乱,甚至被重新编制。据称菩萨只有在修得法眼之后才能进行【法布施】:正因为有了法眼,才能知道自己所作的一切因,终会取得什么果。九陵在法眼之下,不仅看破了真实,还直接将因果律神枪最为秘密的魔道深处暴露了出来。他只做了最小的一点改造,神枪立刻调转了朝向,瞄准了Nada的头顶。

变动来得太快,惊讶地表情甚至都来不及出现在温如故、海青和Nada的脸上。至于弥密尔,恐怕从它的脸上也看不出来任何表情吧。不过它自九陵登场,就散发着一种再也不会开口的感觉。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一瞬间炸开了闭上眼皮都能感受到瞬间炸裂的光芒——而这光芒来自灵界,所以并不会把眼皮上的血管的粉红映在视网膜上。爆炸留下来的只有战栗和恍惚。Nada瘫坐在了地上,海青和温如故因为有过正统的灵性训练,很快便调整了过来。

在刚才的一瞬间,弥密尔书写了十六层防御如尼——规避弓箭投矛、守护雷电、防御来自伐那的魔法、防御来自阿斯加德的魔法、防御来自约顿海姆的咒术、防御来自地灵的诅咒、防御精灵的咒术、防御来自冥界(Helheim)的诅咒、防御来自妖灵的魔法、防御咒歌(galðr)、防御如尼的诅咒、守护病魔侵蚀、守护暴风、防御沃尔瓦女巫的巫术(seiðr)、规避火灾……

以及最为秘密的不传之秘,对抗世界终焉之力——对前任大黑龙王·尼德霍格的守护。

这所有的防御叠在一起,才抵消掉神枪的杀伤力。

 

“九陵前辈,这件事有点过了。对面那个孩子,她其实不是术士。”温如故在九陵身后提醒道。

“是啊,怎么了?”

九陵转过来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既不是恼怒后悔刚才的鲁莽、也不是嗜杀的狂热。温如故被这样的反问给问住了。

“……你也是这片土地的灵官吗?不……我换个问题,”弥密尔突然开口了,“你试够了吗?”

“明明刚才是你先试我吧。”九陵回答他。

刚才本应对着九陵宣言的神枪,对比温如故那次,明显缺少那种任他准备的余裕。这一发并不是什么试验,而是先发制人的杀招。但是在九陵操纵因果的法眼之下,反而变成了九陵在试弥密尔。

“灵官,我的主君已经陷入了恍惚,失去了意识。这是我的失手造成的。”

“是的。”

“我不会再动用任何引人注意的法术了。请你放过我们吧。”

“这个我都无所谓啦。”九陵看了看远处仍然两眼无神的Nada,“我现在没有被下达什么命令。不过向上头汇报是这位的职责。”

温如故突然被卷入两人的对话,慌乱之中张嘴却失语了。

“你也知道吧,”九陵看着她说道,“北欧的咒术也是墟城禁忌来着。当然,你要是不报的话,我倒是也少一事轻松一些。”

温如故低下了头。

的确如此,之前的太平宗叛乱,背后推手并非是天主教,而是德意志民族力图建立秩序的意志。和天使魔法作为带着天主教符号的工具不同,北欧的古魔法也在复兴之后,被投入了中国战场。

奥丁直传的魔法师们作为雇佣兵团在中国的战场上与众神龙战。他们留下的记忆是比天使信仰更加敏感而且危险的东西。温如故刚刚眼前就展现了北欧魔法的秘中之秘,如果隐瞒不报,可是构成大罪的。

“如果我选择隐瞒的话,九陵前辈你要做我的同谋者吗?”

——这句话温如故十分想问出口。但是眼前的人可是有着深不见底又直上神霄的魔道成就,是碾压了弥密尔的仙人位所有者。自己有资格去说这句话吗?而且就算九陵装作不知道,自己真的能逃过墟城其他强者的读心与精神刑讯吗?

“你会选择汇报吗?”

弥密尔直截了当地询问了温如故。

“……我很抱歉,但是这是我职责所在。”温如故回答,“我会尽力说明情况,让那个孩子免于责任的。”

 

“没错。你做的没错。”弥密尔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空灵,仿佛带上了回声,“被世界压迫的一个人小小幸福的时候,当然是选择去做帮凶更轻松了。”

虽然话语充斥着愤怒,但是弥漫的不是疯狂,而是一种悲伤。因为Nada的未来与命运已经很明晰了——因为九陵就站在他的面前。

宗教上的幸福也好、世俗的幸福也好——甚至是连活着这种事情,都会被象征着华夏帝统的九陵无情碾压、粉碎。

“那么请容我暂时撤退吧。目前的准备还不足够壮烈的迎接终结。”

弥密尔说这话的时候,高天中绽放出了光芒。

——是刚才射向群星的神枪,现在它因为弥密尔的牵引,再度坠下了苍穹。之前它向着天堂射出时,弥密尔对它的宣言是献给它的主君,如今它将为她再度落回尘世。

“做好防御,塞好耳朵。”九陵对身后的两人这么下达指令。

“啊?”温如故一时之间不能理解这个命令的含义。不可能是要她防下这招吧?虽然失去了因果律的宣言,但是这一发雷枪威力并没有因为上天落地而减弱多少。她仍然是不可能得防御住的。

话虽如此,看到身后的海青听话地堵上了耳朵,她仍然开始重新施展【天传狮面空行】的守护。

 

“天生。空亡。”九陵呼唤了两名雷部神将的名字。

【天生】在师傅密传他的神将名箓中叫做【天真】,本取【天上真仙】之略。不过因为现代语言的变化,有些尴尬,于是便被阿布改名为此,与【空亡】成对。【空亡】本是星相占卜、生辰数术中的大凶相位,意思本是“此相无天”,运命皆会为敌,此名神将因为司掌逆天之徒的讨伐。

两名被点名的神将立于九陵身后,它们仅仅是登场的神威就把温如故的防御给震破了。如果刚才没有捂住耳朵,现在被友军的登场特效给震到七窍流血都是可能的。

仿佛是机器人一般的神将身上还闪着电火花。并没有多余的指令,它们立刻明白了状况,迅速腾空而起,硬生生接住了那落下的流星。双方的力量就这样僵持了半空之中。众人抬头望着夜色虚空之中,仿佛是半空中要炸开礼花烟火一般。

 

“空亡天生,速降威灵。冲除煞浩,大破罡风。如律令。”

被获准解放力量的神将身上二次绽开雷光,仿佛是开始过负荷运转的引擎。从那灵的流转与机械的轰鸣之中,仿佛可以看出鼓涨肌肉的印象。最终,以天星坠地之势而落的神枪最终失去了达成它目的的能量,碎成了光砂,散落大地。

正当温如故以为危机解除,终于可以喘一口气的时候,她发现弥密尔已经带着Nada离开了。而对于自身护法十分自信的九陵,很可能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走了。

温如故想要追上去。她往前跑了几步,发现自己也并没有什么追下去的线索。

“九陵前辈!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她回头看着九陵。

“因为啊……之前被阿布训过了。”九陵挠了一下头回答,“她说上头没有下达明确的命令,直接动手不太好。所以我把报告交给上面等决策了。”

“你之前报告写了北欧魔法那部分吗?”

“之前调查时只确定了应该是她,而且表现出来的特征基本上是大悲千手眼密传。这样按照规矩反而应该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是这样没错……”温如故自己反而陷入了混乱,“但是……”

自己需要尽到自己的责任,但是自己却不想成为毁掉一个初中女孩一生的恶人。自己对九陵接下来的策略这么纠结,也是为了把道德上进行选择的责任丢给他吧。

“你还真的像个普通人啊。”打破场面尴尬的是海青,“依我看,各自做好各自该做的事情吧。上报北欧魔法这件事是你的责任,那你照做就好。就像是之前你对我执行那个什么任务一样。既然你发现这其中的不合理,那你报告书里写明白不就好了。既然你能罩住我,那你也可以帮助她吧。”

“是这样没错……”

“那么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九陵举了一下刚才放在一边的塑料袋,“我还在回家路上。”

“九陵前辈,我之前听阿布前辈说过,你做事值得信赖。”温如故最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问了出口,“假如被下达了不合理的命令——比如说,要你杀死那个小姑娘,你会怎么办?”

“阿布不特别禁止的话,那就照做呗。”

九陵立刻回答,并没有半点忸怩、厌恶、坚毅或者狂热。

“您什么都要听她的吗?”

“只是我愿意听她的。她的建议是不会对我有坏处的。毕竟这个世界上,”九陵看着温如故,“除了她以外,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哇,听起来真是一句肉麻的情话啊。这个阿布一定是个美人吧?”海青小声对着温如故问道,“真想见一下能把这样厉害的术士迷成这样的女人长什么样子。”

 

但是,温如故因此确信了一件事——

之前就隐约觉得九陵十分不正常。现在她已经明白了如何解释自己的危险直觉。

九陵不是色情狂以及多情浪子。相反,他是一具哲学僵尸。他是和人类看不出任何区别,却并不是人类的东西。他的痛苦与欢笑、喜爱与憎恨,全部都是因为人会如此,他才这么表演的。

与自身同行的人,其实才是最后会毁灭世界的魔王。

温如故想到了之前阿布把她定级为黄姐那个等级。想要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分量,温如故决定还是要在这次和九陵分开之前问出口。她有着强烈的感觉,下次见面,可能未必就是友军了。

“黄姐和你啊,应该是要尊重的吧。说来阿布倒是强调过一点,如果黄姐站到华夏道统对面去了,那就不必手下留情了。她和其他众生也没有区别。”

“……我知道了。”

“黄姐没什么可能背叛皇室吧?”

“是的。她不可能站到对面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