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布到家都已经接近周二中午了。在长途客车上阿布和九陵都睡的很充足,完全不困——尽管醒来时肩酸脖子痛。打开房门就看到TaKo居然穿着宅T蜷着身子睡在沙发上,恐怕是梦正酣时,头发黏在腮边。

“嗯。当时你派律令来叫我的时候,我在帮忙她……她在帮忙我收拾客厅。之前这个客厅不是被她搞的乱七八糟的吗?走之前她说等我回来。”

客厅的确被收拾一新了,地板也拖过,乱扔的PS4游戏机也规矩地收在盒子里,据说是为了防蟑螂。可以想象TaKo一直等着阿布回来,然后摆出Doya颜(“怎么样?”)的样子。只不过久等不至,TaKo选择了睡在沙发上。

思考一下她的回路,可能是这么计划的:半夜九陵阿布回家→看到她睡在客厅→摇醒她→露出Doya颜显摆一场。这是十分可能的。

 

“我出门去买菜了,要准备做中午饭了。”

阿布没有换鞋子,站在鞋柜旁。

“钱包拿来。”

她伸出手。九陵于是脱下鞋子,换上拖鞋,走进卧室,从自己之前的裤子里翻出了钱包,出来放在了阿布的手上。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周二你下午没课吧,吃完晚饭再去吧。”

阿布说完,关上了门。

九陵于是就坐在了TaKo的脚边。他拿起了面前茶几上的糖果罐子,随便选了一颗糖丢进了嘴巴。然后又开始了发呆。就在这时,他的脸被夹了一下。

TaKo一只手撑着脸,抬起的腿,用涂着星空色指甲油的脚趾夹了一下九陵的脸,脸上带着坏笑。

“为什么不高兴?”

九陵抬手托住TaKo的脚踝,此时TaKo手肘一滑,立刻失去平衡,拍起了沙发。

“要摔下去了要摔了——啊,要摔——”

九陵于是想把TaKo的脚放回沙发上,可是稍微一动,TaKo就脸朝下,真的摔倒了地上。

“啊呀呀……门牙差点危险。”

TaKo捂着额头,爬了起来,抱住膝盖坐在了九陵的身边。

“先不说这个,你心情不太好啊。有什么不开心的说给我开心一下呗?”

“和你说了也没什么用吧。你不可能理解我的。”

“哈?谁要理解你这种直……秃子啊。”

TaKo切换嫌弃表情之迅速,可谓是十分有漫画效果。

“不过有些时候自己把话讲出来就能好受很多的。你看心理治疗师,实际上工作主要内容不就是听人宣泄负面情绪而已吗?”

九陵转过头,和TaKo有了片刻对视,他继续回正视线,看着眼前的糖果罐。

“你说的对。我今晚需要去找学长听取一下意见。”

TaKo好象是闹别扭一样脑袋摇了三圈八字,然后也打开糖果罐,挑了一颗话梅糖。

“嘛,算了。反正你有心自救就好。”

 

九陵错过了英语补考,翘掉了周一的课程,终于在周二的晚饭时间来到了寝室,他放下了背包和换洗的衣物。

室友们都在寝室,这一刻齐刷刷地盯着他。

“田哥牛逼啊。”

哈尔滨室友的眼镜闪烁着反光。

“感觉要死了。”

九陵反坐在椅子上,抱住面前的椅子靠背。

“老田啊,你和英语老师请假了吗?”本地室友问道,“补考怎么没来?”

只有本地室友和九陵一样上学期英语并未及格,所以九陵胆子居然大到旷考试这件事他是第一时间就知道的。室友之间想必也是他通过气了。

“出了点事。我请假可能没用,等下让事主跟我去向老师说情吧。”

“可不得了。”广东室友用广式普通话评价着,“别太悲观……争取一下吧。不行下学期重修认真点到就行,上课和老师说清楚是重修,可以自习的。”

“大学没读完除了家人会生气还有什么影响吗?”九陵问道。

此话一出,三座皆惊。

“干部身份啊!”哈尔滨室友说道。

“你知道多少工作要求的最低文凭吗?!”本地室友喊道。

“屌,有四年的游手好闲人生不享受,你咪制想唔开咁早闯荡社会啊啊!”广东室友说道。

“工作倒是不担心啦……就除了工作还有其他的坏处吗?”九陵问。

“当然也不是说没有文凭就不是人,”本地室友挠了挠头,“但是咱们国家是这样的崇拜状元、官老爷的传统。你说没条件网上读就算了,大学没读完会被人看不起吧?”

“谁敢看不起我?”

九陵这么说着,声音平静不带一丝自负或者愤怒。

“那是那是,田哥牛逼!”

哈尔滨室友笑着说道。

这次饭后时间的寝室人生商谈就在大家一起三乎“老田牛逼”的气氛中结束了。

 

稍作休整之后,九陵来到了宅文化社团Jungle Boggie活动室的门前。老远就能听到学姐指挥狩猎的声音。

九陵掏出耳机,带上之后推开了门。里面前社长、路德、罗曼诺娃学姐还有上周五不在的现任社长(柳书伦,通用ID残响,大三软件工程)正在一同狩猎。四个人不约而同抬起头看了一眼,有人举手有人抬肩膀示意,九陵也举起手,这就算是都打过招呼了。

他小心翼翼蹭过社员们椅子与墙壁之间的小缝,在堆积满画集、漫画、轻小说的书架上取下了上次看到的《天是红河岸》的某一卷,然后一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默默读起了漫画。

戴上耳机是因为九陵其实对于其他社员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想和罗曼学姐说话。只要戴上耳机,就算并不播放音乐,一般人也不会总是缠着他说话了吧。

看完整整一册漫画之后,狩猎终于结束,猎人们纷纷关上上时代的任天堂主机,给自己的纸杯倒了可乐或者橙汁。

“TaKu君补考如何?”

前社长只是无心问了一句。

九陵正要张口,学姐抢过话头。

“要相信九陵,没问题的。”

说完面带着焦孔多的微笑(注:《蒙娜丽莎的微笑》的法语名La Joconde)看了九陵一眼。

“嗯。”

只好如此应和。

“我当然是相信他啊。这个询问只是表达关心。”

事到如今,自己缺考这种事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九陵此刻更想知道如何能向学姐提出人生商谈的问题——无关于重修与大学学位,而关乎于这种萦绕在心头的不快。

“对了九陵,我其实还蛮推荐你看看我们上周看的那部《西游记》改编的电影的。”

学姐突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很棒?”

“尼尔盖曼特色的烂尾吧。”

前社长想也没想就这么评价了。

“嘛,尼尔盖曼的结尾是经常这个风格。”学姐翘起了腿,“但是人家是英国人,对孙悟空这个角色的理解可以说是很深刻了哦?”

“我是完全没看懂。那个‘心猿意马’和五行之中心脏属火,‘心意如猴跳’这两个我倒是明白。还有,那个,不是说心猿的原型是印度的猴神吗?”

“哈努曼是印度教的猴神,永远是正义势力的好队友。所以印度人喜欢猴子。”

九陵想到之前曾经听闻师兄说过这件事,因此也介入了话题。

然后两人感受到了学姐怜悯的眼神。她费了很大力气收起自己的怜悯,喝了一口橙汁,咳嗽了一声,翘起腿,一只手指天,摆出了雅典学院柏拉图“上知天文”的姿势。

“哈努曼不是猴神,它是猴王Sugriva手下的猴将。所谓‘孙悟空的传说来自哈努曼,巫支祁的故事也源自佛经传入而始’——这些个说法的诞生乃是时代需求。首先源自当时国家文化开放的倾向,其次是文化界对于融入世界的期待,最后是回应泰戈尔获奖为亚洲带来的关注。”

哦哦哦,社团里所有人不知是不是发自真心的钦佩,总之先礼貌应付几句。

“毕竟玄奘西行故事的流变和猴子的形象变迁是相互独立的,不过最终交融于《西游记》。原型说太过武断了。”学姐也并不在乎听众是否感兴趣了,“巫支祁你们知道吧?”

九陵突然察觉到了关键词。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个话题其实和自己最近的经历是相关的。他看向了学姐,学姐继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短暂的四目相交之后,她翻开了任天堂掌机,

……

“所以说,电影里这个孙悟空,象征的是虚构的力量咯?”

前社长捏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不要想这么多啦。只是个商业片而已。”

路德终于说出了标准的讨论与文本分析终结句。

学姐并没有太在意路德。

“并不是虚构,而是妄执。只要心脏没有停止,这种妄执就不会停下来。”

“道理我都懂啦。【妄执】是中文词汇吗?不要再说和制汉语啦。”

“妄想执著,有粗妄执,有细妄执,有极细妄执,故称世界本妄执。亦在显教别宗解为三大阿僧祗劫。”学姐也并不生气,“妄执是密教讲成佛时间概念解为妄想执著而造的词,中文里使用没有问题。”

“罗曼还是厉害啊。”

路德不得不服。

“妄执在佛教里直接和极长的时间尺度有联系是吗?”九陵问道。

一个阿僧祗劫按照华严大数的系统来看,就是〖10〗^71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劫,一劫又相当于十三亿年。

“上个星期不是科普过了吗?”

上周学姐讲解了查尔斯·兰姆的《伊利亚随笔集》中最为著名的一篇《梦中儿女》,乃是英语II类课阅读材料之一,且是小道消息提到补考会考的文章。九陵因此向学姐求解过。这篇文章讲述了“我”给自己的孩子们讲述种种过去回忆的事情。却在最后,笔锋一转,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梦。“我”的意中人爱丽丝已经和巴尔图姆结婚,这些孩子只是“我”的妄执,只是一种可能性,甚至要“在冥河的苦水边上历经千世万代,才能有个名字”。

“原来如此啊。”

九陵锤了一下手。

“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十秒的恋爱’,你知道吗?”学姐接着说,“就是那种和迎面走来的路人陷入短暂的恋慕,开始了想象一生的甜蜜这种事。然后再擦肩而过,在相忘的瞬间失恋。”

“知道知道。”前社长说。

“经常经常。”社长也笑着附和。

“我们死宅是这样的。”路德也点头。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这种无性恋没有过。”学姐在九陵开头之前阻止了他,“对一般人来说,那十秒难道不是人生的一半吗?”

“你这么一说,倒是理解了妄执为什么可以扭曲时间了。”前社长接话,“也大概解释了英国人版的孙悟空这么做的动机。”

学姐点点头。

“因为只要心脏不停止跳动,人是绝对不会根除自己的这种‘妄’的。而《西游记》本身来说吧,对于玄奘来说是个Happy Ending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不然这个故事都不存在对吧?”

“毕竟半个功成名就的回忆录。”社长点头。

“但是无论如何,对于心猿来说,都无法是好结局。证悟道果,超越三妄执,即是成佛——心猿是注定被舍弃的东西。杨景贤版中,在佛的敕令之下,三位非人徒弟就地圆寂;吴承恩版中,孙悟空证得斗战胜佛果位。但是斗战胜佛乃是悔罪回向三十五佛之一,其实根本上和猴子没有关系。再说,失去了他天真个性的猴子,还真的是那个猴子吗?”

“所以,心猿指的并不是愤怒,而是妄执?”前社长问。

“啊,关于这个,”学姐看了一眼九陵,喝了一口可乐,“不用太在意。这是商业片,英国人故意曲解这一点也对都是为了剧情吗。不过逻辑这么解释可以自洽,我给尼尔盖曼正名呢。”

“不过,”学姐再度向九陵推荐,“你真的有机会要去看看这部电影。体会一下‘我本可以……’、‘要是那是XXX就好了’这种人的情感。”

“你说的我好像没有人的情感一样。”九陵苦笑。

学姐不置可否,笑了一下,对着身边人问。

“狩猎再开?”

九陵塞上耳机,换了一本尼尔盖曼的《月历故事集》读了起来。学姐在狩猎的手忙脚乱中,盯着掌机屏幕对九陵说:“这本书我也挺推荐你的。”

 

社团活动在晚十点半时结束,保安前来提醒锁门关灯拉电闸。九陵于是回到了寝室。

“辅导员刚才来找你了。”

本地室友在九陵进门时提醒他。九陵点点头,直接走去了两层楼上的辅导员寝室。

敲门之后,椅子与地板刺耳的摩擦声传来,穿着背心与迷彩短裤的辅导员片刻后打开了房门。辅导员关心地(而本质其实并不关心地)询问了九陵的近况,随后告知,他的补考推迟到周五下午了。辅导员也说不清,外国语学院也惹不起的上头出面给九陵作证了,请求老师给他第三次机会。于是本来这次补考仍然没及格的两个学生将和九陵在周五再次补考。

“老师估计是懒得再出一套试卷的。回去找参加过补考的人问问题目,好好背一下吧。”

九陵点头道谢,离开了。

回到寝室后,和本地室友说明了情况,寝室中又是一轮此起彼伏的“田哥牛逼”。本地室友从架上去来了上个学期的英语课本和拓展阅读的读本,给九陵翻起了原题。果不其然,考试的确考了查尔斯·兰姆的《梦中儿女》。

想到这个,九陵突然记起了学姐重要的告诫。他走到走廊上,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

接电话的人是TaKo。

“这周末去看电影吧?”

“干你娘啊。你说话经过了大脑吗?我这个样子怎么出门看电影?”

“我会想办法的,换阿布接电话吧。”

九陵听到电话那头TaKo用叫卖一般的声音呼喊着阿布。伴随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阿布的声音传了出来。

“喂。”

“这周末去看电影吧。”

“刚才已经听到了。考试呢?”

“这周五还有一次机会。”

“加油,”阿布停顿了一下,“还有你打电话过脑子了吗?正常初中生这个点早就睡觉了。”

“抱歉。”

“周五回家记得买泡芙、鸡蛋布丁还有亚马逊礼品卡。”

“好的。”

电话被夺了过去,TaKo拿到了话筒。

“我上周吃得那种进口吸吸VC果冻,还有Kera最新一期……”

然后是一串挂断的嘟嘟声。

 

九陵在周二就联系了黄姐。九陵从不申请福利,这次突然拉电话让黄姐也感到了惊讶。黄姐给他安排了CTG组一位华中区干事的联系方式。

所谓CTG组是一个来源不明的什么东西的简写,并不知道是英语还是汉语拼音或是别的什么语言。其业务类比来说就是大华语区的百夫长黑卡——只要足够有钱,尽管提需求,CTG组有专门的人员进行计划、联络,来实现有钱人的任性。九陵和那位干事简单交流之后,干事表示已经受领需求,产生的一切费用会联系大内的。一刻钟后,干事打来电话,表示已经联系了所有有双人情侣VIP观影厅的电影院,筛选了许可携带宠物进场,同时离九陵住址最近的几家。九陵挑选之后,干事表示已经联系好了,到时候去电影院,经理会先联系九陵的。

“不是3D版本吧。”

九陵想到放映员与包间负责人会时不时来巡视,TaKo可能会突然变成猫,所以TaKo如果佩戴3D眼镜感官会很差。

“您如果这么要求当然可以放映普通数字版或者胶片版。那么到时候接送专车的司机也会联系您的。那个VIP双人套间会一天内保留给您,不用担心迟到。但是还请您尽量准点准备好。”

九陵权衡了一下带着TaKo走在街上的风险与实在是没几步路却如此小题大做的尴尬,表示并不用专车。

干事表示知道了,末了预祝九陵观影愉快,并没有讨论产生的费用问题,挂断了电话。

 

周五补考结束大约是下午四点左右,九陵完美背诵了答案,想必上次补考都没合格的三人会成为最高分。九陵径直回到了寝室,开始整理行李与衣物。这个时间点阿布正在上课,应该是没办法和上周五晚一样一起回家了。家里一人一猫要的东西已经记在了手机备忘录上,中途下地铁顺路就能买齐。

非常突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可能需要未雨绸缪一下……

 

作为结果,阿布进门就看到一幅奇绝诡异又让人捧腹的景象,可以说是非常先锋的BDSM玩法或者非常尖锐的人格侮辱了——

九陵还顺路买了一个金属猫狗笼。此时的他正在喊TaKo试试大小。

“试你祖宗的口活啊!”TaKo扶额,“你告诉我你是如何能看着一个人钻进一个小笼子?”

“应该买个大点的吗?”

那可就更像AV场景了……

“这倒是个问题。如果我以猫的姿态钻进笼子,之后再我们独处时变回人,那我岂不是会被笼子切割成碎肉吗?”

“不会,”阿布一边换鞋一边解释,“如果你以猫的身份进了笼子,因为没有人能把自己塞进这么小的笼子,而我们的认知会一直偏向于猫。世界的运行方式是一切以最自然的方式呈现,不论笼子还是你,都不是为了人肉爆弹而生的。”

“为了明天做准备嘛。你试试掏出手机在社交网络上自拍一张,这样就能变成猫了。”

九陵仍不放弃。

“だが、断る(但是我拒绝)。”

TaKo以誓死抵抗的态度狠狠瞪了九陵一眼,抱胸退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如果继续逼迫搞不好就会开始繁琐进行笼城战术。

虽然针对笼城战术阿布和九陵手头把握着冰箱、Wifi电源这两项关键辎重,围城战中可谓已经落入不败之地。不过——

“女孩子不要的事情你就别勉强,这样以后会不受欢迎的。”

“可是,比如说,要带家里猫去打猫三联,不装进笼子带去宠物诊难于登天啊。这种时候不应该让步。”

“把视点转一下,请。既然你看到的是个人,就把她当人看。哪天发情了我亲自送她去绝育。”

门带着夸张的音效开了。TaKo出来比了一个中指。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

“寄人篱下还不付房租是这样的。”

阿布说完,提起了猫笼。

“别逼她了,九陵。话说今晚你做饭吗?”

“我已经喊了外卖了。”

TaKo确认阿布提着笼子离开客厅,遂放心大胆地重回沙发,开始抠脚看电视了。

“那看电影的事情怎么办呢?”

九陵带着被世界抛弃的气场,茫然站在客厅中。

TaKo从茶几上的糖果罐子里取出一颗糖,带着不耐烦的声音说。

“车到山前山人自有妙计。你不用担心啦。本美少女会陪你去看电影的。”

九陵于是坐在了TaKo身边,取过了糖果罐,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TaKo刚才拿走的是最后一颗。

“话说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这部片子啊?是张导演粉丝吗?”

“社团前辈看过之后推荐的。”

九陵如实回答。

“给予你关于宇宙生命以及一切的解答吗?”

“不知道。”

“那你一个人去看呀。”

“想和你一起看。”

TaKo开始了猛烈的咳嗽,然后把手指伸进嘴巴,倒腾了一会才把呛住的硬糖弄出来。一口把硬糖吐到垃圾桶中,TaKo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用手背擦了一下嘴。

“我没理解错这个意思吧?”

“我想没有。”

“嗯。”

于是两人一时无话。九陵的思绪在空洞的罐子里捞着不存在的糖;TaKo看着电视,在黄昏的日光下,想着水母蓝的月亮。

 

 

次日,阿布换上了格子裙和女士巴拿马草帽,而TaKo却依旧是写字的宅T(“寂滅思想”)和乏味的米黄色半裤,倒是姣好白皙的膝盖以下全部露在了外面。

然后这没有意义。同样就算TaKo打扮得再怎么好看,也没有意义。出门走入电梯受到监控,TaKo就会变成猫。

在按下电梯向下按钮等待的时间里,九陵询问身后的TaKo。

“你所谓的山人妙计呢?”

突然之间九陵脖子被勒住了,经过擒拿训练的他差点又做出反射拆招动作了,不过好在动手前想明白了身后只有TaKo和阿布,不会有人加害于他的。

实际上是TaKo环绕住了九陵的脖子,然后对着九陵耳边小声说。

“背好咯。”

百分之一万的理所当然,九陵并不知道什么叫背好,以及背女孩子究竟要用什么动作。TaKo失败地跃上九陵后背,最后只得以两腿夹住九陵的髋部收场。

嗯,样子十分滑稽。

“你这也算山人妙计吗。”

“电梯门开了,快点。我坚持不住了。”

走进门后,还是那只毛色干净的小猫坐在了九陵的肩头。没有任何妙计——请安心地肩扛着我走去电影院吧。

正好走到电影院楼层电梯口时,影院经理已经打电话了。保持着通话,看起来三十五岁后半的干练女子迎接了两人一猫。她是经理派来的主管,做出请的手势之后,和检票口打过招呼,将一行人带入了情侣VIP卡座包间。这个卡座虽然是情侣用,但是其实还是很宽松舒服的,塞下三个人完全没问题,何况第三人大部分时候还是猫。

在播放广告期间,包间负责人给三人提来了两份爆米花加可乐套餐。

“那个,可别给您家猫吃了。”负责人说,“这是什锦混合的,里面可能有巧克力味道。”

此时的TaKo正把猫鼻子凑近了爆米花篮,阿布笑着谢过提醒,一边从腰提起了TaKo。负责人关上门离开后,阿布正抓着TaKo的腰。于是她立刻就松手了。

“腰还挺细。”

因为TaKo宅家穿衣很少选择有收腰设计的,如此被阿布掐出形体可能还是第一次。因此九陵对TaKo的腰有了直观的认识,然而并不应该说出来。他脑门直接挨了阿布的一弹指。

 

国内许多对于《西游记》的演绎,会把孕育孙悟空的傲来灵石看过是女娲补天的边角料。这种说法不知从何而来,不过也颇为有意思。若真是如此,齐天大圣——他本来就是未能也未曾成为天的天之一角。

那么他作为天地造化所造物,应该背负的责任又是什么?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中,事物存在有四因:质料因、目的因、动力因、形式因。难道曾经救世之王,来到了不需要他拯救的世界,只剩下去追寻天真自在的生活这一种高尚吗?

电影剧本用朴素的古希腊哲学去解释灵石与心猿的诞生——这当然没问题。最黑暗的中世纪年代里,古希腊罗马智慧的火种,就是在教士们宗教的黑暗地窖里得以留存的;阿奎那的神学就是在黑暗中世里引入了古希腊的思想。

“唔啊,这电影不错啊。”

两次巡查间隔内,还保持着人形的TaKo如此感叹。

九陵有些惊讶。

“你能看懂?”

“这么追寻看懂干什么?电影不是为了寻找理解者诞生的工业啊。”TaKo坐在九陵和阿布之间,“我的艺术直感还是很灵验的,何况这还只是个商业片,不可能奶死的嘛,怎么可能奶死嘛。我都很自然感觉到这个好了。”

当然,改编与解读并不能像是《龙珠》那样超越原作的范畴。暂定还有续作的电影,也在魔天崩坠,被封于山下之时结尾。不同于很明显给出续作信息的结局,这部电影的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流露,只有一个输给世界的惨状被呈现。

或许是尼尔盖曼不想继续了,或者是制片拉投资已经极限了。总之看不到下一部的话,这又是个悲喜不辨的《西游记》——

非也,这并不是《西游记》的故事,西行并没有开始的征兆——就像是天主教徒们的约翰·班扬也没有开始《天路历程》一般。这只是某个心猿曾经挣扎活过的记录而已。

九陵突然感到了一丝解脱:认识到这种复杂的人类感情,带来了类似于终于理解复杂函数的慰藉。

这是人类邪恶首魁的深不见底的黑暗——这是宇宙中央混沌王庭之主即将梦醒的征兆。然而世界上并没有能理解这一切的人。

观察了一下九陵复杂的表情,突然之间,TaKo突然翻身,跨坐到了九陵的身上。

“托住我的肩膀。”

TaKo这么命令。

“你干什么!”

阿布惊讶于TaKo的行为,慌乱了起来。

听到初中女生这么大叫,包间管理人立刻开门进来了。

“先生您虽然是经理安排的贵客,对方就算是你女朋友但是十四岁还是得……”

他只看到九陵正抱着他的那只猫。而猫很温柔的把爪子按在了他的鼻子上。

只是电影。

嗯。

数学很简单,人生很难的哦?图灵说的。

是啊。

 

×   ×   ×

 

“那么,再来说说《八仙出处东游记》、《争玉板八仙过海》的故事吧——”

“这个故事也和孙悟空有关吗?”

“和孙行者无关,但是和齐天大圣有关。《东游记》以及《争玉板》的故事起因都是八仙用神通与法术过海,惊扰了龙宫。于是双方争执越来越大,演变成了四海龙王与天庭天军神将对抗齐天大圣加上八仙。《争玉板》中则不只是齐天大圣,整个五大圣都来了。作为结果就是八仙赔了玉板,而龙王死了孩子。”

“海龙王的太子还真是惨……”

“是这样的呢。佛教中说的‘龙有三患’,第三条就是每天活在龙子被迦楼罗、大龙王吞吃的恐惧中……到了故事里龙宫三太子就被集火了。”

“所以你提到这个故事,只因为齐天大圣出场了吗?”

“我看你们很多人好像不知道《东游记》其实有齐天大圣提一下而已。其实《西游记》大获成功之后,书商余象斗整整凑出了东南北,加上原书西游记,总共四游记。《南游记》是《五显灵官大帝华光天王传》,其中主角华光最后和孙悟空不打不相识,最后娶了铁扇公主,所以其实……”

“其实他是牛魔王?”

“其实孙悟空才是《四游记》的主角。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西游记》成名所以凑出《四游记》,人气角色当然到处串场啦。倒是《北游记》实在不记得孙悟空出场没了,不如综漫一下贾宝玉啦……”

 

 

那是无比久远的一个午后,他青春开始的时候的事情。往事回忆在超过百年的时间洪流中被推去了远处,但这件事就像是记忆发源的雪山,远望起来如此美丽清晰。

他记得年轻时,曾经在图宾根旅居。他记得那段独自在春末夏初的清晨启程,前往山区郊游的时光。阳光洒落林间,他轻轻抚摸白桦的树皮与掉在地上的旧枝。

突然一阵的恍惚,他发现自己正握着一只白皙纤长的玉手的两指,一个美丽的少女穿着德国黑森林区的传统服装(除了帽子),歪头含笑看着自己。

这是他与龙女的第一次相遇。

她教授了北海各种魔道的知识,传授给他强大却又率性造成的咒语。他与她相伴,游历着人间。龙树菩萨因为修持秘法,寿命达到了惊人的几百岁,北海也因此得到了逆反常理的寿命,为此他不得不诈死许多次,更换了很多身份。

她想让他为自己写诗,因为他的文学天赋太过美味。但是他却只能为她读诗,因为他始终写不出自己内心认为可以配得上她的诗行。

他们无比友好,无比亲密,但是他们之间却不存在爱恋与甜蜜。因为在一开始,缔结这眷族契约的时候,龙女就警告过他了:

“我是玩弄文字的墨菲斯托勒斯,我是索求你生之光辉的Leanan sídhe(爱尔兰传说中Sidhe族里启发艺术灵感,同时也吸取生命的的女精),我是嗜血的缪斯——因此,你绝对不可以爱上我。不然立刻就会死去。这是我能在世界里遍施博爱的所背负的诅咒……”

龙女带着半分悲哀半分微笑。

“毕竟,龙蛇众性淫嘛。”

 

金睛百目鬼死后。北海老人捂住胸口,跪在地上喘气。站在一旁的龙女弯下身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

“不要紧吧?”

“龙女……”

自己刚才最隐秘,最想藏住的情感,已经被金睛百目鬼看过了。这却并不重要,因为百目鬼已经死去。这件事最可怕的地方是——他看到了,说明这种情感真的存在。北海老人再也无法伪装自己没有这情感——甚至龙女可能都早就知道了。她的大仪成就已经登峰造极,岂是金睛百目鬼可以比拟的。既然金睛百目鬼的读心之术可以趁着一瞬的空隙看到这些,龙女的他心神通恐怕早就看遍了自己龌龊的妄想。

“龙女……我……”

北海艰难地喘着气。

“你不用说。”

龙女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她站起来,手按在了北海的头上。渐渐地,北海胸口的绞痛消失了,呼吸也顺畅了起来。

“你不用在这里说。你命不应终结于此。”

龙女背着手走向前,用背影和北海说话。

“如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在林白槐的纪念日,到加拿大的灯节来找我吧。”

“龙女……”

“不听不听。”

伸出手的北海不过一眨眼,眼前谁都不在了。

 

林白槐是北海很有名的假身份。当年陪过泰戈尔,出过几部大著作——如果仅限于此的话,那也只是个一般人并不知道的近代大师而已。最大的问题是他和当年上海阀一系的梅家长子梅先生关系很好。当时梅家的两兄弟,哥哥从文,弟弟从政从军;哥哥于是成了文界泰斗,而弟弟当时则几乎支配了半个中国。如此意料不到的人际交往让“林白槐”成为了传奇人物。为了摆脱过于有名的身份,他在旅居加拿大的时候死了一次,反而因此成为了全加拿大华人放孔明灯纪念的对象。而后加拿大政府与议会干脆在那一区设立了灯节,无论是否华裔身份,都可以在远郊放孔明灯。如今反而是绝大多数人是只知道灯节,忘掉了“林白槐”了。

北海老人申请出国是一个繁杂的手续,如此强大的术士离开墟城管辖问题是很大的。好在撤离时,理官和他奇怪的朋友遇到了北海,私下表达了这个意愿之后,理官表示一定帮忙。不出几日,国内的出境事务和交付加拿大使馆的加急签证申请都审批了下来。

北海老人思考了很久,需不要需要再买一个手杖和帽子,最后还是决定不用了。

 

在灯节那日,法定的远郊水源处,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都已经点好了孔明灯,等待着一声令下就放开手。处于明火安全考虑,所有孔明灯都是统一规格的,不用多久就会落下,不能飘太远。附近又是湿地与河流,没有熄灭的蜡烛不会造成太大问题。而释放前,所有人都被提醒要提前点燃蜡烛,消耗一段时间后方可放飞,预留出绝对保险的安全剂量。

北海没有灯笼,他坐在远离人群的一处石头上,听着各种英语、普通话、广东话,还有其他语言混在一起,各自安静地飘在夜风里。他再度环顾四周,发现龙女并不在。

远处突然想起了小声的倒数,放飞开始了。他抬起头,看着人造的星河升上天空。绵延河畔的人群爆发出欢呼,拍照的声音与感叹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

“这是你一直说的,你想看的春末夏初的星河吗?”

北海回头,发现龙女和他背靠背坐在了一起。

是啊,仿佛是从大地升起的金色银河,慢慢飘去了远处。

“我用我看到未来的神通力看到了绝大多数孔明灯落下的地方。要去看看吗?看过放孔明灯不算奇观,能看到他们一起落下才算哦。”

“去吧。”

龙女单手结印,首先对二人使用了隐身咒,随后拉着北海的手,两人得以行于空中。他们穿越着灯盏组成的银河星间,不一会就把它们甩在了身后。北海望着身后,随着风,那银河虽然慢慢地往这里飘动,却比不上龙女的速度,越来越小,最后所有星火缩成远处的一小片淡淡光斑。就在这时,龙女带着北海,停了下来。

“大部分会在这里燃尽。”

龙女说,在这里等就好。

北海点点头,就地坐了下来。龙女也坐在了他身边。他们就这样吹着夜风,等待着远处的银河慢慢铺开这边的天空。

北海在等待,在最美的瞬间里,告别自己的人生。一切都很安静,龙女的呼吸都能听到,如此真实,如此鲜活。自己却如此的衰老、丑陋。

“当初,我以吉普赛人少女的样子,见到了莎士比亚。”龙女突然说了起来,“在他写完《暴风雨》后,我和他喝了点酒。我问他,人生最甜美的酒是不是我龙宫的佳酿。他说他还是少年时,被吉普赛少女亲吻脸颊之后,由她喂下的那一口果酒。”

“娶了安妮·海瑟薇也不满足的男人。”

“噗,是的是的。”

理解北海老人说的梗,龙女笑了,但随后又陷入了沉默。

“我也曾经同叶芝一起穿行过废墟花园,那里住着变化为Sidhe的达努神族。他为我写过诗篇……”

北海静静等着龙女的下文。

“你真的觉得,你已经看够这个世界的一切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可能重复了上百次的悲伤。

“我发现了,比起世界,有一个人对我更重要。”

龙女短短笑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终于,灯河来到了他们的头上,但是因为快要熄灭,已经渐渐低垂。仿佛是亲吻着水面的萤火虫,接触的片刻就会失去生命。

“你可不要引用歌德那句‘停一停吧,你真美丽’啊。”

“不会的。”

北海微微抬头,看了许久。

仿佛是宇宙间恒星一个个熄灭,物质的宇宙迎来了末路。没有甩出大量物质,也没有能量的迸射,如此温柔地渐渐消失。

“龙女啊,我……”

他多么想把自己梦想过无数次的,二人的虚妄爱情故事诉说给她,仿佛这个世界只有甜蜜。他多么想把自己宇宙间最高最美也最隐秘最为堪忍的爱意传达。

……

北海老人的呼吸渐渐消失了——在星河落尽之前他可能就会死去。龙女轻轻叹气,拍了拍手。将死又还没落地的孔明灯突然上升,然后再高空化作了花瓣落下。

这是【狂言即兴式·天花乱坠法】——这又是龙女随手做成的秘术。释迦在树下成佛时,天魔波旬座下的十魔军军团向着觉者投去攻城石块,却全部在释迦顶上化作花团飘散开来。人说语言狂绮不羁,多称“天花乱坠”,乃是违背佛教戒律的【狂言绮语】。白居易因为自己“狂言绮语”的诗文风格,每日都要在佛前做悔罪之仪。此处龙女这么做,也不过是想纪念那消逝的无数狂绮美丽的诗句吧。

龙女轻轻捧起了已经死去的当年少年的脸,在脸颊亲吻了一下。

死前的老人体会所有人都能体会的感觉——那妄念得不到满足、一生却倏忽而过痛苦,以及那种漫长的孤独与忧郁终于得以排遣的安慰。这世上至少有一个人知道他自我满足的爱过并活过。

 

×  ×  ×

 

在从电影院回家的路上,九陵接到了黄姐的电话,告知他北海老人的死讯。毕竟曾经执行一个任务,同事一场。

当然,九陵并不在乎北海老人。他对于九陵说,属于生活的蛋壳之外,不必要的人物。

“北海老人就是当年林白槐老先生。”

“这个倒是才知道,文学大师。今天本身也是他逝……他那个身份逝世多少周年来着,电视里看到了。还看到了加拿大孔明灯节。”

“是的啊。”

 

在沙发上,终于从电影院一通折腾里回来的TaKo突然想到了九陵接电话说过的话。

“九陵,你喜欢文学吗?”

“还好吧。只是比较讨厌语言。”

“这房里三个人真是有意思,加起来可以否定半个人文学科了。阿布是哲学厌恶者,你是语言厌恶者,我是文学厌恶者。”

“第一次听说。你不是还写同人小说的吗?”阿布说道。

“同人小说和文学是两码事。在我看来,没有任何文学是足够献给人生的,反之亦然。也就是说,文学家和作为文学家研究对象的作家其实很可怜哦。”

“林白槐先生是诗歌翻译理论家。”九陵仔细想了一下,“文学与语言,我们两个讨厌的要素占齐了。但是根据和他的接触,我并不讨厌他。”

“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不过说到诗,我很喜欢诗啊。”

“哦?”阿布皱起眉头,“背诵几句你最喜欢的听听?”

TaKo清了请嗓子。

“咳咳,‘我要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情……’”

“这……真的是情诗吗……”

“聂鲁达写的哦。还有莎士比亚的《奥塞罗》的这句我也挺喜欢的:‘Is there not charms/ By which the property of youth and maidhood/ May be abused?/ Have you not read,/ Roderigo,/ Of some such thing? (罗德里戈,你是否曾读到过,这样的咒语/可以让纯洁的少男少女,甘愿失去贞操?)’”

“够了。”阿布打断,“诗句和台词没问题,是你这Bitchy读法让聂鲁达和莎士比亚风评被害了。”

“谁说的,聂鲁达本身就是那个意思不说了,莎士比亚写黄段子也很多啊。”

“我觉得你,其实还是挺喜欢文学的吧?”九陵说道。

“不去了解怎么去黑它。”

TaKo摆出了Doya颜。可能她本身目的就是如此吧。

“你的情诗top one是哪首呢?”九陵问道。

“这种事情哪有Top one啊。所以你这个秃子不懂人性啊。所有人的爱恋都是一样幸福苦涩,却各自都不相同,全部都一样的一网情深,却无法比较。不过要说的话嘛……”

TaKo支着下巴想了一下。

“‘生命苦短,恋爱吧少女。趁着红唇,尚未褪色;趁着热血,尚未变冷。仿佛明日,一切不再……’”

“《刚朵拉之歌》。”阿布说。

“倒是最近春晚不是红了一下叶芝的《当你老了》吗?其实那个在我看来,不如这个。”

她再度清了清嗓子: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 my love and I did meet;

在那萨利柳园,我与心上人见面。

She passed the salley gardens with little snow-white feet.

赤着雪白小脚,她走过萨利柳园。

She bid me take love easy, as the leaves grow on the tree;

她告诫我简单去爱,如树木长出新叶。

But I being young and foolish, with her would not agree.

但我当年年幼无知,不曾听这诫劝。

In a field by the river my love and I did stand,

心上人与我曾驻足,在田野的河畔。

And on my leaning shoulder she laid her snow-white hand.

她依靠在我的肩膀,搭来雪白的小手。

She bid me take life easy, as the grass grows on the weirs;

她嘱咐活得要简单,如青草滋长堤岸。

But I was young and foolish, and now I'm full of tears.

但我当年年幼无知,泪流满面,悔恨已晚

 

 

 

/心猿记·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