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黎明到来了。

但——这是一个与“黎明”无缘的地方。

温暖的阳光照亮了苍峦大陆的每一片葱郁的森林,却偏偏无法驱散终日盘踞在这片土地上空的低沉乌云。寸草不生的漆黑土地中混杂着无数细小的碎片,在孤独地、努力地,闪着微弱的光。

数以万计的武器深深插入泥土,直指天空——剑、刀、长枪,还有更多已经辨不出模样的铁块。阴暗潮湿的空气让它们氧化、生锈,却没有让他们消失。

没有人知道——或者说,没有人愿意记得,它们从何而来。

在这片沉默的铁之森林的中心,一座高近二十英距的尖塔矗立着。爬满塔身的龟裂痕迹令它看起来摇摇欲坠,不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得到修缮——

——不,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人来修缮它了。

 

白发的女孩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她坐在拍打着翅膀的绷带怪物肩上,在它滑翔掠过尖塔塔顶的时候跃了下来。她背后的两根绷带像有生命的触手一样飞速弹出,牢牢抓住了塔的外壁——女孩倒挂在半空中,长长的刘海翻了下来,露出血红色的双眼,和从额头开始贯穿了整个右脸颊的缝合线。眉心则有一个眼睛形状的奇怪符号。

她蜷起一根绷带,轻快地敲了敲面前的一扇小窗。

“咚咚——猜猜是谁在外面?♪”

里面响起了脚步声。片刻之后,窗子打开了。

出现在窗口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青年。宽大的兜帽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几缕长长的黑发,和微微上挑的嘴角。

“欢迎回来,安琪莉多。”

安琪莉多立刻嘟起了嘴。

“真无聊,我本来还想吓塞缪尔先生一跳呢,看来完全没作用嘛。”

“哈哈,那还真是抱歉了啊。不如等‘他’回来用这招去吓吓‘他’怎么样?肯定会大有收获的哦。”

“那样人家的头发会被烧掉的啦!塞缪尔先生真讨厌!”

安琪莉多一扭头,好像终于放弃了恶作剧的打算。她将一根攥着什么东西的绷带送进了屋子。

青年张开手掌——一枚黑色的种子状结晶掉进了他的手里。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看来……进展很顺利啊。”

“嗯,大概吧?虽然还有一枚被毁掉了。”安琪莉多笑嘻嘻地说,“但是,那两个人都按照预期变成异端了喔。要说有什么不完善的地方的话……咿嘻嘻,大概就是对‘自我意志’的压制太过强烈,导致那两个人都坏掉了吧。”

“……原来如此。好的,我明白了。”青年点点头,“除此之外呢?你应该……也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人吧?”

“咿嘻嘻,是哦,真的很有趣呢。虽然跑出来一个早就该死掉的家伙……哼,那个暂且不说。塞缪尔先生之前提到的两位‘主角’,我都见过了喔。只不过……”

安琪莉多转动着玻璃珠一样空洞的眼球。

“安琪莉多知道的。那两个人,都没有拿出自己的真本事。但隐藏也没用哦,瞒不过我的——他们身上有和我一样的气味,我清楚得很——他们也是怪物。”

“呵呵……这么说也没错。因为那两个人非常谨慎啊……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暴露自己的真面目的。”

青年将那黑色结晶放进桌上的玻璃皿中,似笑非笑地眺望遥远的,被阳光所眷顾的彼方。

“很快,这种游刃有余就会被结束了。到那时……希望你可不要再做出那种无可挽回的选择哦。”

“……塞缪尔先生?”

“不,没什么。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青年笑着摇摇头。

“总之这次真是辛苦了,你已经可以暂时退场了。‘她’在底楼等你,去好好休息一会吧。这次的舞台……就让炼狱的火焰尽情燃烧好了。”

“咿嘻嘻……人家很期待喔。”

说着,安琪莉多俏皮地眨了眨眼,松开绷带径直坠进了下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