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森林深处骤然响起一声短促的悲鸣。

——“射中了”。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夏菲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垂下了握弓的左手。

站在旁边的少年吊儿郎当地衔着一根草叶,鼓起掌来:

“漂亮!不愧是‘风眼’亚特伍德的女儿。”

他大笑着说,口齿不清。

“我们到达这里好像还不到三十分钟吧?我敢打赌,大叔他要是知道了你的‘杰出业绩’的话,肯定能把嘴巴乐歪。不过可惜就可惜在你打死也不愿意用猎枪,不然的话我保证明日的猎人新星就是你——呜哇好危险!”

他夸张地跳着躲开了夏菲尔扔过来的石头。

“关你屁事。真是啰嗦死了。”夏菲尔没好气地说,“我说,你该不会真的打算把今天的结果报告给爸爸吧?”

“当然咯。不然你以为我是来干嘛的?”

“阿尔文!别忘了,是你死皮赖脸非要跟过来的!”

正从腰带里抽出剥皮小刀的夏菲尔扬起眉毛,看起来恨不得把小刀扔到阿尔文的脸上去。名叫阿尔文的少年没有一丝要改口的意思,依然嬉皮笑脸地望着她:

“没办法啊,新手猎人第一次打猎必须得有一个‘老手’陪同,这可是村里的规矩。谁让夏菲尔你生不逢时,偏偏在今天这样一个紧张的日子迎来了十六岁生日呢?别忘了,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加之我今天暂时又没有巡逻任务,所以作为前辈陪你打猎可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得了吧,还‘前辈’呢,你不也就只比我早成为猎人半年左右吗?”夏菲尔翻了个极不淑女的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就听爸爸说过了。你第一次打猎的时候被一头巨山熊撵得掉进了翡翠潭,差点壮烈牺牲——要是你不想在明天的告示板上看到写着这些光荣事迹的便条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的闭嘴!”

“哇噢……好可怕的大小姐。话说回来,居然揭我老底……大叔他也太不给我留面子了吧?!”

阿尔文举起双手投降。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除非大叔主动问起,否则我会对这件事保持沉默的。话说回来,你差不多该去看看你的猎物了吧?听起来刚才那一箭刺得倒是挺深的,不过要是运气不好的话搞不好就让它给逃了——”

“我·现·在·正·要·去·呢!”

“……呃,好吧,我懂了。我就在这里等你。”阿尔文无奈地说,“快去快回哦。我觉得我们离村子有点太远了。”

 

用目光好好碾压了阿尔文一番之后,夏菲尔把猎弓挎回肩上,握紧剥皮小刀走向了悲鸣发出的地方。她很清楚,在这样的日子里想找一个靠得住的“老前辈”,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现在,他们大多都跟父亲一起镇守在通往村子的要道上。但,不是别人,偏偏撞上阿尔文,这还是让她大受打击。事实上,当他一边唱着“炖长尾兔之歌”一边同她一起踏入翡翠森林的时候,她差点就扭头回家了。而她之所以还站在这里,这都要归功于她对对“猎人”这一身份的向往和满腔热情。

——但。毋庸置疑的是,阿尔文的确是个不靠谱的大傻瓜。即使他是夏菲尔的青梅竹马,她也必须指出这个事实。

夏菲尔气哼哼地想了一阵,心情却在深入森林之后逐渐平息了下来。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仰起头睁大眼睛望着这已经不知看了多少次的景色,发出满足的叹息。

——森林依旧一如既往。

无数的绿色混合重叠。暗绿,墨绿,然后是橄榄绿,一片片被阳光照得透亮的嫩绿色如同湖中的浮波一般随风起伏,枝叶间透下的光束轻柔地移动,温柔地抚摸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来的毛茸茸的长尾兔。

它瞪着圆溜溜的棕色眼睛,望了望一身暗绿色短披肩、长套衫、皮质短裙以及长皮靴打扮的夏菲尔,抖抖耳朵,一扭身又钻进了草丛中。夏菲尔瞄了一眼肩上的猎弓——好吧,它的肉的确很好吃……但今天不行。今天是个大日子。

她必须立即去收拾那个重要的“大猎物”。

想到这里,夏菲尔赶忙加紧步伐朝前走去。幸运的是,那丛引得她毫不犹疑地拉弓射箭的大灌木丛现在依旧在微微颤动着——那是与微风吹动截然不同的颤动。夏菲尔非常确定,那后面藏着一个非同寻常的“大家伙”。那将是她初次狩猎的勋章。

……是的,“勋章”。

她在心底加强语气默念了一遍,继续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个动个不停的灌木丛。接着就是确认猎物的死活,或者给它再补上一刀,然后把它带回村去——这个季节会在这片区域活动的,大概也就是些类似于长尾兔或者地猴之类的小型动物,考虑到灌木丛的震动幅度,她有理由相信那是一个大型长尾兔或者大型地猴。她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一个人搞定这些温驯的食草动物。

……没有任何难度。

她静悄悄地向前——突然,就在她快要触到那密密麻麻的枝叶的时候,灌木丛背后的东西忽然猛烈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让她魂飞魄散的呻吟——

“呜——、……”

 

——等等,这声音是……人类?!

 

夏菲尔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不可能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猎人们的狩猎区域,有谁会冒着被打成筛子的危险跑到这种地方来闲晃?

但,被她射中的“猎物”发出了只有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这也是事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非,她真的把自己的初次狩猎搞砸了?比阿尔文还要糟的程度?

夏菲尔吞了口唾沫。冷静,现在一定得冷静下来。比起“初次狩猎失败”这种事,有人可能因为她的误判身受重伤,无法动弹——这不是更加严重的事态吗?

(必须……快点去确认那个人的安危。)

——想到这里,夏菲尔抑制住双手的颤抖,将剥皮小刀插回固定在腰带上的皮套中。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拨开挡住视线的灌木丛——

“………………”

夏菲尔愣在了原地。她揉了好几遍眼睛,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自己所看到东西。然而,“那个东西”的的确确就在那里——“它”就倒在灌木丛背后。她的箭深深地插进“那个东西”的大腿里,疼痛与失血似乎让其昏迷了过去,只是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吟。

 

“我的……女神啊……”

 

夏菲尔不由得发出软弱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