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 11日

 

我已经见过了地狱的面貌,但我依旧畏惧着死亡。

 

 

◇◇◇

 

 

又薄又软的阳光从未拉严的窗帘缝隙中透了进来。

这里是王都狄格尼提一家不知名的小旅馆的二楼。房间里的摆设十分简单,最实用的莫过于靠墙的一张双人床铺。此刻,床铺上的床单布满褶皱——从蜷成一团的棉被中,一只涂着浅桃色指甲油的手伸了出来,接着是顶着一头凌乱棕色卷发的脑袋。

——尤兰达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睛。空气是那么冰冷,而床铺是如此的温暖……她一点也不想起床,于是又往被窝里缩了缩身子。

这时,棉被忽然被掀开了——一双比空气更凉的手从她背后轻轻环抱住了她。

“早上好,尤兰达。”

耳边响起的问候低沉优雅而富有磁性——那是尤兰达最爱的声音。刚才还昏昏沉沉的大脑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尤兰达的胸口顿时被令人心醉的恋慕之情填满,就连紧贴着后背的冰凉温度都未能浇熄她内心的热情。

“早上好,亲爱的!”

她转过身体迎合着青年的拥抱——那副欢欣的模样正是深陷热恋的少女们所共有的特征。青年温柔地抱紧她,接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已经九点了,差不多该起床了。还是说……有哪里不舒服么?”青年放开尤兰达,担心地注视着她,“果然……是昨晚太勉强了?”

尤兰达脸一红。她连忙摆摆手:

“不、不是的!我没事!不如说……明明是我昨晚缠着你,让你回不了家……”她小声说,“我……没有惹你讨厌吧?”

青年笑了:“怎么会呢。对我来说,与你的结合也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感到非常幸福。”

——望着那美丽的笑脸,尤兰达一时觉得自己的呼吸几乎都快停止了。她恍惚地看着青年站起来,扣好衬衫的扣子,用蓝色的丝带将长长的黑发扎好,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这时她才如梦初醒,赶忙拿过床边的衣服,手忙脚乱地穿了起来。

是的——对从未尝过恋情滋味的她来说,这一切就像梦一样。

初次遇到青年是两个月之前。在她工作的孤儿院附近,她与青年偶然相遇,顿时被他俊美的容貌、考究的装扮和优雅的态度所吸引。后来,青年代替自己想要收养孩子的亲戚前来咨询相关手续,那天当班的恰好是尤兰达。就这样两人慢慢熟悉,虽然他的亲戚最终放弃了收养,他们却成为恋人。每周他们都会在尤兰达休息的时候约会,一起吃饭、散步,互诉钦慕之情。渐渐地,尤兰达发觉自己越来越离不开青年——就像所有恋爱中的女子一样,她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她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她想和他结婚。

于是,昨夜的约会结束后,她鼓起勇气抱住了准备告辞离开的青年,红着脸说“今晚不想和你分开”。

她甚至做好了被青年推开的准备——毕竟,她感觉得到青年始终有所保留。证据就是,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的家世背景。

但,出乎意料的是——青年转过身,也抱住了她。接着两人相拥来到这家小旅馆,接着……

回忆起具有特殊意义的昨夜,尤兰达眼眶一热,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像她这样相貌平平,没有任何过人之处的人,居然也能得到这种美好得近乎幻象的幸福……果然,女神还存在着。女神一定听到了她的祈祷。

“尤兰达?”

青年的呼唤声终于让尤兰达回过神来。她故作轻松地继续系着衣领上的蝴蝶结,轻快地说:

“没事,不用担心。我只是在想今天的行程……今天我只需要在晚饭前赶回去就可以了,所以我们可有一整天的时间能呆在一起呢!我要好好规划一下,不能让难得的好时光被浪费……对了!我们可以去南街区那家餐厅吃饭,听说他们已经换了新的冬季菜单,有一道炖煮牛肉特别好吃!吃完我们还可以去旁边那家店逛一逛,我想买新的围巾……啊,或、或者我们可以买相同花色的,看起来就像是情侣围巾那种……”

二十五岁的尤兰达掰着手指喋喋不休,就像一个期待着新玩具的小女孩。青年坐在对面望着她,不时点头,脸上显现出柔和的笑意。

“啊……”尤兰达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不起……我只顾自己一个人说。果然……这些活动对你来说,有点太无聊了吧?”

“当然不。”青年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怎么会觉得无聊呢?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的话,无论哪里我都会陪你去的。”

——内心的悸动如同海浪般激荡,让尤兰达只想深深叹息。

(啊啊……我果然很爱这个人。)

她再一次在心底默念。她爱他,他也爱她——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尤兰达恨不得现在立刻穿上婚纱,成为他的新娘。

于是——被膨胀得无处可容的爱意所敦促着,尤兰达终于将那句酝酿已久的话说出了口:

“……我们……结婚吧?”

青年愣了一愣。他似乎感到有些困扰,微微伏下了眼睛。

那副神情让尤兰达瞬间慌了神。她慌忙下了床,膝盖着地,双手紧紧握住青年放在膝上的手,恳切地注视着他:

“如、如果让你觉得不高兴了的话我道歉!但……我只是太过爱你。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我的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人!我只希望能早日成为你的妻子,我希望能成为支撑你的家人——”

“我很感激,尤兰达。”

青年打断了尤兰达的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忧伤的神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和你组成家庭……可是这是不行的。我不能和你结婚……我会害了你。”

尤兰达的心仿佛坠入了冰雪铸成的深渊。但那种绝望仅仅持续了一瞬,便被更为激烈的感情燃烧殆尽——她将青年的手握得更紧,执着地注视着他。

“那么,请告诉我为什么!”她激动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爱着我!那么就告诉我吧!告诉我那个阻挡了我们的幸福的东西是什么!将你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我吧!就像你接受了一无所长的我一样……我也愿意接受你的一切!只要能成为你的新娘,我愿意……不,我可以做任何事!就算下地狱也再所不辞!所以……所以告诉我吧,塞缪尔先生!”            

苍白的青年——塞缪尔略微睁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泫然欲泣的尤兰达。紧接着,他痛苦地皱紧眉头——最终,像是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一样,慢慢地站起身,同时顺势将尤兰达扶了起来,让她坐回床边。

“……塞缪尔先生?”

塞缪尔摇摇头,示意她暂时不要说话。然后,他修长的手指触上了自己的衬衫的扣子——一个一个,将之解开。

尤兰达屏住了呼吸,心脏跳得几乎快要冲破胸腔。塞缪尔一直很小心,从没有暴露过自己的上半身——是的,即使昨夜,他也始终穿着衬衣。她不知道衬衣之下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现在他愿意将自己的秘密展露给她——光这一件事,已经足够让她心神荡漾了。

很快,衬衣完全敞开。而尤兰达只看了一眼,就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犹如石膏像一般青白色的肌肤上,布满了大片的黑斑,看起来就像是尸体。他的胸前缠了厚厚的绷带,不知是否是因为负伤。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尤兰达。”

塞缪尔感叹道:

“我因为某些原因,遭到了诅咒……下场就是这个日渐坏死的身体。这样的我,何时死去都不奇怪,所以我……无法成为你的丈夫。我不想连累你,只想留下最后的纪念后就离开——或许你会觉得我厚脸皮吧,其实我一开始就不该接近你……但,原谅我。我很爱你……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

——听到这里,尤兰达的眼睛中涌出了泪水。她站起身,抽泣着走向塞缪尔,紧紧抱住了他。

“你真是个傻瓜……!如果你真的就这样离开了的话,我一定会伤心得不知如何是好,说不定会像个笨蛋一样去寻死!”她哭着说,“就没有什么办法吗?求求你,哪怕一点线索也好……只要能救你,无论什么我都会做!”

“尤兰达……”

青年叹息着,几乎也快落下泪来。他抬起双臂,环住尤兰达的双肩——他低下头,在她滚烫的嘴唇上印下一吻。

“……我爱你,尤兰达。遇到你,是我毕生的幸运。”

他靠在她肩上,轻轻地说:

“如果是你的话,我说不定真的能获得拯救……但,不行。我不能把你也拖下深渊……毕竟,解除诅咒的方法实在是太过罪孽深重……”

“不……请告诉我吧。”

——最后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尤兰达内心所有的软弱与迷茫随着那滴泪水一起碎裂,就在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我一定要……亲手守护我的恋人。)

即使背负罪孽。即使双手染血。即使堕入地狱——

她也相信,只要能救回他,她就能踏进幸福的理想乡。

——一定。

 

 

◆◆◆

 

 

阳光逐渐有了些温度的时候,琰帝正站在王都郊外的树林中,百无聊赖地等待着苍月的到来。

叶片上的露水还未散去,空气又湿又冷。而这一切对琰帝似乎没什么影响——温度和火焰都是他的奴隶,他从来不会为寒冷所困扰。

比起那个……他更想知道那个刻板顽固的骑士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啊——真是慢死了。幸好我只是等他送个信,要是送饭的话估计十年前就被饿死了。”

他伸了个懒腰。

话音未落,一道熟悉的锐利视线牢牢地钉上了他的脸——他不耐烦地转过头,刚好和穿透树丛走到(或者说飘到)他面前的苍月目光相对。

“真稀奇,难得你也会迟到。真怕明天会下个石头雨什么的。”琰帝说,“虽说我们的联络是不定期的……但这次是可是你主动叫我出来的。好歹给我守点时啊。”

苍月一向不怎么搭理琰帝的抱怨。但这次他的冷漠似乎有别于平常——他竖起一根手指,在琰帝说出更关键的话之前,示意他“闭嘴”。

琰帝愣了一下。他狐疑地环视周围,很快就对苍月如此反常的理由心领神会——于是,他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凶狠的杀气。

他的右手向后,握住了背在背后的镰刀“炎胧”的镰柄。然而,察觉到他的意图的苍月却摇了摇头。

两人的眼神交流一瞬之间就结束了。

琰帝没有再说什么。他放开镰柄,爽快地接下了苍月递出的信封。接着,他潇洒地转身,快步离开了那里,

他甚至没说一声“再见”。红色的发辫迅速地消失在了茂密的枝叶之间。

树林中只剩下了苍月。

——“只”?

苍月似乎并不那样认为。他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离他不远的某片茂盛的灌木丛——那目光如果具有实体的话,此刻灌木丛恐怕早就变成了漫天飞舞的残枝碎叶。

那是即将把手中的剑捅进敌人的胸口的骑士的眼神。即使隔着具有相当体积的灌木丛,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几乎可以压制一切的威严气势。

——尤莱亚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藏得足够隐蔽。不,他早该知道的——任何隐蔽在这位骁勇善战的骑士面前,皆是无用之功。

按照惯常的作战准则,尤莱亚应该在觉察自己有暴露可能的那一瞬就撤离现场。但,不知为何,他却执着地单膝跪在原地,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紧紧盯着苍月那飘摇卷动的深蓝色斗篷的下摆。

握着短法杖的右手中渗出了汗水。

(……我必须这么做。)

他强压下内心风暴般激荡的不安。接着,他在心底默默倒数——数字变为“零”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

——他倏地站了起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苍月的视野之中。抢在苍月有所动作之前,他举起双手——右手还握着白色的短杖。

“……我没有动手的意思。”尤莱亚保持这个姿势慢慢靠近,他显得很冷静,但声音还是有点儿发抖,“我只是有几句话要说。”

苍月盯着他——直到尤莱亚在距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住。他上下打量了尤莱亚几秒,目光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我认识你的曜力。你应该是黑蔷薇的骑士吧。”苍月冷声说,“你的长官没教过你,在监视任务中暴露身份乃是大忌么?”

“……这是我与自己的赌博。如果你发现了我……我也会不再犹豫,忠于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苍月眯起了眼睛。尤莱亚终于放下双手,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他严肃地注视着苍月,继续说道:

“希望你停止这种具有叛国嫌疑的行为……监视任务原本就是因你而起,再这样发展下去,一切会无法收场。”

“我不明白你的意图。”

“……这是警告。”

“你的任务里应该没有这一条。你是黑蔷薇的骑士,你现在的行为是在出卖你的骑士团。”

尤莱亚握紧了拳头。

他当然知道他在做一件多么可怕的事。这已经不是被科尔温说教几个小时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在他踏出灌木丛、走到苍月的面前、说出那句“警告”的时候,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已经成了背叛者。

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那全都是,拜你所赐……”

尤莱亚的坦率对苍月没有任何触动——甚至加深了他的疑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现在和你站在类似的立场上了。老实说,这种感觉很不好——不,应该说是‘非常不好’。”尤莱亚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副队长说,你们只是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可我现在也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但是我觉得很痛苦。我很想理解你的做法……不这样的话我就无法继续这个任务。可是我不明白……”

尤莱亚的语调略微有些激动起来: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能这么心平气和地成为敌人的同伴!这个国家……这个国家明明是你牺牲了一切去保护的东西……为何你现在却要帮助试图毁了它的人?难道说,你已经舍弃了自己的信念了吗?”

——这恐怕是尤莱亚有生以来最激烈的一次爆发。

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只会听令行事的行尸走肉——但现在看来,尽管他毫无察觉,他心底仍然埋藏着一些不容玷污的重要之物。

——比如说,信仰。

在自己毫无希望的人生中,他像许许多多的人一样信仰着骑士兰德尔。只要知道这世界上仍旧存在着高尚无暇的美德,他也就能坦然接受自己不幸的命运,甘愿去做阳光下的阴影。

但是……那个“兰德尔”,似乎正如那本书所说,仅仅是一个为了寄托信仰而被创造出来的“伪物”。

——真正的“兰德尔”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皱着眉,望向他的目光中不存一丝慈悲,或是别的什么温暖的情绪。

“你似乎知道很多我的事。”

长久的沉默之后——苍月沉声说道。

“但是你依旧不了解我。并且,你我现在归属于不同的阵营,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也没有义务回应的要求。”

“你所说的‘阵营’……是指荆棘骑士团还是指那些人?”尤莱亚尖锐地问道。

而苍月平静地答道:“你无权干涉。正如你刚才说的那样……我选择的只是我认为正确的道路——对此,我问心无愧。我为其他许多东西战斗了太久……是时候为自己而战了。”

“……”

“而且,你刚才提到我的‘信念’——只看过些捏造的故事的你,究竟能明白什么呢?”

尤莱亚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苍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认为你能够理解我的信念。此刻存在于我心中的信念……是经历了数次惨烈的错误之后才终于被塑造完善的东西,我所有的行为都由它指导,我坚信它是正确的。而你呢?你说我是阻碍你进行任务的原因……难道那不是因为你心中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信念’的东西吗?”

 

——一针,见血。

仿佛被骑士投来的长枪深深刺入胸膛。尤莱亚依然笔直地、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却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已经被扯出了身体,让他无法思考、丧失了语言。

(……因为……我没有‘信念’?)

——然而这是他早就认清了的事。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没有理想、没有期待也没有希望的空壳,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仅此而已。

他理应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自己。

——理应。

 

“所以——与其担心我的信念,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苍月严厉的话语让尤莱亚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抬起头,望着肃然静立的苍月。苍月也注视着他。

“不过,我很怀疑。向敌人来寻求解答的你……真的能当好一个骑士吗?”

——那饱含着怜悯与鄙夷的话语,让尤莱亚愣在了原地。

涌上心头的首先是惊惶,然后是愧疚、羞愤——最后,各种各样的感情混在一起,变成了愤怒。

(……即使我是个没有信念的人……也好过你这个背叛者——!)

内心的某个角落如此嘶吼。那个声音逐渐变大,占据了尤莱亚的整个身体,遮掩了周围的一切声响——

而,就在尤莱亚抬起头,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把那句话喊出来的时候——

那个冷淡而决绝的骑士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

树林重新安静了下来。尤莱亚一个人站在湿润的草丛中间,忽然恢复了冷静。

(刚才那是……‘恼羞成怒’的完美再现吧。)

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惊人的力度紧握着拳头。他把法杖换到左手,抬起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的右手——掌心留下了红得发黑的印记,那正是他愤怒的证明。

(……兰德尔并没有说错什么。)

他再次握合右手——钝痛让他微微皱了皱眉。但这种程度的疼痛,远比不上他此刻内心翻涌而上的懊悔。

“行正确之事”——这是科尔温曾经告诉过他的信条,也是刚才苍月亲口承认的行动动机。曾经他试图去理解,而现在他也确实理解了——对于有着明确的目标和信念的人来说,那也许是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偏离自己预想轨道的秘宝。

——但,对尤莱亚来说,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

现在的他,暂且还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去评判“正确”与“不正确”。

(如果我现在做的是“正确”的事……就不应该如此焦躁不安。)

尚未解决的苦恼又催生了新的苦恼。在苦恼的包围之下,尤莱亚陷入了深思。

——而,就在这时。

当尤莱亚听见草丛传来的异响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他只感到膝盖后面遭到猛力一击,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扑倒在了地上。身为训练有素的骑士,尤莱亚当然立刻就做出了对应——他敏捷地翻身,打算举起法杖进行反抗……

但,在那之前,袭击他的那道人影已经跨坐在他身上,控制住了他的行动。

凉而又凉的长杆牢牢抵着尤莱亚的喉咙,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本能地想要挣脱,摆头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了长杆上的精致暗纹,和锋利的六棱尖端。

——长枪,“风坠”。

“真是太遗憾了,尤莱亚。”

视线上移。

——那正是长枪的主人,他的队友姬尔。

她双手握着长枪,将之牢牢卡在尤莱亚脖子上,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我的任务原本是暗中确保你的安全。不过现在看来,将愚蠢的渎职者扭送回团才是我该做的事呢。”

模样天真可爱的骑士少女以嫌恶的口吻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