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晨七点半。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克洛威尔已经到达了位于C区的机械小屋。但他没有立即上前敲门，而是怀着略有些复杂的心情望着门口。
那里堆放着大量空纸箱、废弃零件、替换下来的旧工具和大摞大摞的图纸——要不是他一再确认过圆顶上伸出的曜力探针，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时迷糊走进了哈尔的办公室。
（几天不来，这里也沦陷于“哥哥病毒”的感染了吗？）
客观来说，被山贼洗劫过的库房都比这要整洁得多。克洛威尔叹了口气，侧身从两堆小山一般的废零件中间挤了过去，终于顺利摸到了机械小屋的门把手，憋着一口气象征性地在门上敲了三下，赶忙在自己窒息之前推开门闪身进去——
“艾文队长，门口那些垃圾究竟是……”
话音未落，他便注意到艾文并不在小屋里。不止艾文，薇拉、迪伦也不在，只留下堆积如山的图纸和空空如也的铁置物架。
在那些图纸中间，安和晴挺着背坐在高脚椅上，优雅地交叠着双腿。她手中端着一个颇为高级的花苞形茶杯，像一个女皇一样在昏暗脏乱的机械小屋中享用着热茶。而拜伦则挂着黑眼圈，像是被施了石化咒一样直挺挺地站在她旁边，手里端着放有茶壶的托盘——对比之下简直就是个灰头土脸的仆人。
“虽然这半年来我已经见识了足够多的奇特场景……”克洛威尔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谁来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新时代的第一号悲剧。”
“……哈？”
“是广大被欺压的底层人民的血与泪的控诉。”
克洛威尔无言地望着眼神呆滞、语调机械的拜伦。片刻的沉默之后，拜伦的脸上逐渐显现出悲愤的神色，开始浑身发抖：
“我……我被任命为机械小队的护卫骑士，本来是很开心的……虽然经常被迪伦那个混蛋呼来唤去有点不爽，但那也是成长中必要的挫折！所以我决定兢兢业业！认真完成任务！但是……但是……！”
他“嘭”地一下把托盘放在旁边的桌上——茶水溅了一手，怒气冲冲地喊道：
“但是也不能真的把我当成打杂的啊！趁我打瞌睡的时候集体玩消失，把我扔在这里被这个暴君折磨！大清早的说什么要喝白隼花茶，害我差点被梅莉莎阿姨的起床气击杀……结果她居然嫌弃这里的马克杯太难看，说什么‘庶民气息浓郁到令人无法直视’！这是什么歪理啊！这里可是机工师的大本营哎，拿来喝水的是杯子而不是装过什么奇怪原料的容器就该庆幸了吧！”
“……所以那套漂亮的茶具是从哪里来的？”
拜伦忍住泪水：“……去餐厅找劳伦斯大叔借的。因为我刚一抱怨，她就电我。”
——真是人神共愤的大惨事。然而克洛威尔却看着头发被静电炸开的拜伦，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对你们骑士团的上下级关系之和谐表示敬佩。在我们国家，以下犯上？电你都是轻的。”安和晴看都没看拜伦一眼，“再说，我们可是整夜都没合眼——而你这家伙却在我们紧张地调试增幅器的时候睡得打呼噜。看在我没当场把你电成焦炭的份上，泡个茶给辛苦了一夜的随行指导有什么过分的？”
“……你明知道，我就小睡了一会儿，其他时间都在帮你们做苦力。”拜伦咬牙切齿。
“啊，是么？可你睡了一个小时零三十五分钟，在我的认知里，这已经算是‘久’的范围了。话说，现在你的脚应该不麻了吧？白隼花茶怎么可以没有栗子豆沙糯米饼做茶点，茶凉之前你快点去给我买回来。”
克洛威尔仿佛听见了拜伦内心碎裂的声音。
“我说……虽说我们是合作伙伴，但也请不要太过于欺负我手下的骑士啊。”
“说什么傻话啊，我要是真的有心欺负他的话他早就原地升天了。”安和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别忘了，你们现在可是处于‘有求于我’的位置。那个……该怎么说来着？‘待客之道’？总之，奉个茶拿个茶点是你们分内的事啊，居然还要我来一一指导，真是让人吃惊。”
“哦——你说的也对。怎么办呢，我本来准备了一百句左右的刻薄回击，也许还是微笑着赞同你比较好？”
“你这回答跟直接回击有什么区别啊！你那个微笑让人超级火大你知道吗！”
“好了你们不要说了！”
——突然介入两人之间的是神色悲壮的拜伦。
“我去买。我去买就好了吧！就当我是为骑士团牺牲小我，不就是栗子豆沙糯米饼吗！不就是再跑一趟餐厅吗！不就是被劳伦斯大叔疯狂调侃说我是‘专职保姆’吗！小菜一碟！和上战场比起来简直就像站在宿舍窗台边喝水一样简单！”
说着，拜伦便大步向前，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那决绝的背影，仿佛等在外面的是一群饿了半个月的风翼狼。接着，“呯”的一声，门重重地合上了——掀起了一阵废旧图纸之雨。
“如果他就这么一头撞在外面的某棵树上，那都要怪你。”
克洛威尔一边说一边轻描淡写地拍掉挂在肩膀上的图纸。
——万幸的是，克洛威尔的预言并没有成真。
拜伦没有像某个奇妙典故中的长尾兔一样一头撞死在树桩上，最后成为路过的猎人的美餐。虽说在穿越门前那片垃圾丛林的时候弄翻了不少废旧零件、衣服上也沾满了灰尘，但他好歹是顺顺利利地走上了通往A区和B区的主干道——当然，嘴里一直忿忿地絮叨个不停。
“真是的……我身边怎么尽是些脑筋有洞的怪人……不过克洛威尔那家伙居然会袒护我，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肯定会趁机落个井下个石什么的呢。”
萧瑟的冷风中，主干道上只有拜伦一个人。他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似乎逐渐忘记了安和晴的暴行。
“……话说回来……总部最近真是冷清啊。”
——尤其这些天，更甚。
拜伦听说最近很多骑士都陆续被派往不同的地方执行任务，这也是总部逐渐冷清的主要原因。他隐约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但却竭力制止自己深究——
（……没错。就像哈尔他们说的那样……我现在，只能做好我能做的事。）
他甩了甩头，抛开脑袋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接着加快了脚步。很快，他达到了岔路口。
从这里往左走是主楼和训练场所在的A区，往右走则是餐厅和图书馆所在的B区——也就是拜伦的目的地。
“……”
然而，拜伦却只是匆匆瞟了一眼并不遥远的餐厅。他转身朝着A区的方向跑了起来，像一头矫健的羚鹿一样，不一会儿就钻进了主楼的大门。
目标是一楼走廊尽头右手边的档案文件保管室。
门一如既往地敞开着，拜伦探头一看——果然，保管室比机械小屋好不了多少，各种各样的档案袋和文件夹堆满了一个又一个贴着标签的纸箱，而保管员莫莉则灰头土脸地跪在一摞还没归类的文件夹旁边，念念有词地填着手中的表格。
“那个……莫莉小姐？我是不是晚点再来比较好？”
“啊！”沉浸于清点工作的莫莉终于发现了拜伦的存在，“不不不，没关系！你是来取信的吧？”
“是的，和以前一样——”拜伦小心翼翼地把脚踏进纸箱的缝隙之间，“——我的编号是00781。”
“好，你稍等一下。”
莫莉站起来走到同样乱七八糟的办公桌旁边，暂且放下手中的表格，然后从置物盒中拿起一叠信件，一封一封地仔细查找——然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啊拜伦，今天也没有寄给00781的信。”
“……这样啊。”
拜伦沉默了片刻。很快，消沉的神色从他脸上褪去，他振作精神，笑着说：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啦，莫莉小姐！”
——走出保管室之后，拜伦在隐蔽的走廊拐角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站立着。
他揭下骑士制服的领结，解开了几个扣子，从内侧暗袋中掏出了一叠信封。仅只是空信封而已——他收到它们的时候里面就没有装任何东西。
“……”
拜伦双手捏着信封，伸直手臂将它们高高抬起——看起来就像是要把它们统统抛向空中一样，手指却紧抓着不放。他紧盯着写在“收件人”一栏上那行仅有的、潇洒的字迹，“00781”——那正是他在骑士团的编号。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的假名。
视线下滑，然后停留在信封的右下角。
那里画着一个小小的绿色方块——每一个信封上都有。
背面的邮戳日期是连续的。那日期止于两天之前。
“……也就是说，该轮到我出场了……吗。”
——拜伦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几乎就快爆裂。在面对堕为异端的妹妹的时候，他都没有那么紧张过——不，不光是紧张。那其中掺了些恐惧，甚至掺杂着些微少的兴奋，让他捏着信封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是的。没错……还有他能做的事。还有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
“……哈哈，我也真是大胆……居然被煽动着定下了这种约定。这次不像最终考核，大概没有会来救场的人了。搞不好真的会死翘呢。”
他将信封收回了暗袋中，然后仔仔细细扣好扣子、系上领结。完成这一切的时候，他那双清亮的翡翠色眼睛中已不存一丝迷茫：
“不过这也算是成长中必要的挫折吧。既然如此的话，就让我来踏破它，然后变强。手里握着老爸的弓，我也……不能总是当‘专业保姆’啊！”
时间转眼就到了八点。
“好……完成了。”
——当分针和时针重合在一起的时候，蹲在D区宿舍楼顶的迪伦终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他听到身体里传来细小的“噼啪”声，于是转头对着依旧埋头作业的薇拉和艾文抱怨道：
“虽然目前我们才安装了六分之一不到的量……但我觉得我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健康问题。队长，我能不能申请疾病补助啊？”
薇拉立刻向他投来鄙视的目光：“如果你是要治你的脑子的话，我倒是很乐意给你做证明人。还有，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进行‘例行巡查’。”
“我知道——你别那么紧张嘛，太斤斤计较反而会显得可疑喔。”
迪伦满不在乎地拉伸着胳膊，慢步踱到楼顶防护网边，眺望着投向位于机械小屋后方的白风号停机坪：
“我们可是机工师，不可能随便就让一个外行人看透我们的工作内容。再说了，今天那家伙根本就无暇关注我们——对她来说，那边那几条大鱼可比我们有吸引力多了。”
薇拉此时也暂时结束了手头的调试工作。她摇着轮椅来到迪伦旁边，恰好看见安和晴、克洛威尔、哈尔和贝栗亚瑟走到停机坪附近的空地上。
其中，哈尔握着法杖千仞，神情严肃。
“喏，‘大鱼’来咯。”
薇拉没接迪伦的话。她扭头朝着自己背后说：
“……队长，增幅器测试似乎马上就要开始了。不来看看自己辛苦一夜的成果吗？”
“……嗯——虽然我很想看，但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抱歉，我听听你们俩的感言就够了。”
——艾文苦笑着说道。他正蹲在最隐蔽的角落里，全神贯注于固定在地上的有着复杂回路的圆盘形装置。保管箱中，同样的装置还有大约二十个，全部安装调试完毕可能需要三到四天。艾文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任务的“完成进度”上，不去想其中包含的意义。
迪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队长，我知道你昨晚被安和使唤得团团转，可能留下了心理阴影……但你也不能通过玩命工作来忘却伤痛啊。”他说，“要知道，安装完这些破玩意儿可要花上好几天，结束之后还得进行白风号的重要保养工作，还有其他无数杂七杂八的破事——不见缝插针地喘口气可是会过劳死的哦。”
“……哈哈，是啊。嗯，我会注意休息的。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呢。”
薇拉默默地听着迪伦和艾文的对话，罕见地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专注地眺望着停机坪附近的空地——在他们闲谈的时候，安和晴已经结束了对哈尔的长篇大论。尽管隔得太远听不见具体的内容，但薇拉能猜到，那一定是有关新型增幅器的使用注意事项。她总是喜欢不厌其烦地强调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看来似乎是一个爱操心的人——偏偏自己却死也不愿意承认。
此时，克洛威尔、贝栗亚瑟和安和晴退到了一边，给哈尔留出了宽阔的空间。片刻的等待之后，哈尔在安和晴的示意下缓缓举起千仞，开始将奔散于身体各处的曜力汇聚于右掌之中——对于常人来说恐怕无可想象，但对于训练有素的祈愿者来说，这就像是深呼吸一样，只要稍微集中精神就能做到。
看不见的气流在停机坪四周的绿化灌木上碾出一道显眼的痕迹——像是急速掠过的赤鹰的杰作。紧接着，随着力量的增加，灌木的枝叶被卷碎——在空中汇成一股，接着越变越多，逐渐被挤压成一个极小的球——最后，猛地崩散。每一片细小的碎片都被速度赋予了极大的力量，薇拉能够明显地听见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可以预想，假如碎片具有了足够的硬度，那么一定能对攻击对象造成极大的伤害。
（问题在于……要卷起、碾碎具有较高硬度的东西，还需要更大的力量。）
“喔——看来效果相当不错嘛。之前说是要研制新的增幅器，我还以为研究所又会搞出什么奇怪的反人类武器呢。”
迪伦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切。
“这是荆棘骑士团的委托项目，所以他们只是规规矩矩地完成工作，仅此而已。”薇拉面无表情地说，“但这次实践科确实花了不少心思。普通增幅器回路中会阻碍输出的部分全都被修正了，曜晶的使用量也提高了一倍——要说的话就像是把铠甲剥光全换成武器，为了提高增幅量简直不择手段。好在它依旧只是个被动运行的辅助工具，不然的话最坏结果恐怕就不单是‘武器损坏’而已了。”
“这点我同意。不过……”
视野之内，停机坪四周的绿化灌木猛烈摇曳起来——看来在初步收获成效之后，哈尔又进一步提高了输出量。在经过新型增幅器的成倍提升之后，名为“风使者”的曜力犹如肆虐的狂龙，几乎将遭受蹂躏的灌木丛连根拔起——
而手握千仞的哈尔依旧稳稳地站在风之舞台的中心，那沉稳冷静的身姿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不过，我觉得就算新型增幅器可能会引起比‘武器损坏’还要糟糕百倍的结果，只要它能为战斗增添一丝助力，哈尔团长就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它。包括克洛威尔阁下和贝栗亚瑟前辈，他们就是那种能豁出一切的人。”
薇拉瞥了迪伦一眼：“真是稀奇。难得我们俩持有相同的观点。”
“在这一点上我想这个骑士团没有人会提出异议吧。”迪伦耸了耸肩，“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谁都没有、也不打算去违抗哈尔团长的最终决断。那种牢固的信任对我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就算下级追随上级是天经地义，但那种命令……就算立即甩手不干也没什么奇怪的。”
“……看来你还没有理解哈尔阁下的深意。”
“是啊，我的确不理解。所以我决定追随着他走下去，看看你们寄予了极大信赖的‘希望’——究竟会带来什么。”迪伦露出清朗的笑容，“就像开拓未知领域一样，仔细一想还挺兴奋的呢。”
（……背负“背叛者”之名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薇拉很想这么提醒他，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永远对未知的事物抱有新鲜感以及非比寻常的热情，这是迪伦的优点，同时也是缺点。它能迅速充实迪伦的知识与技能储备，同时也可能会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让他一脚踏入致命的陷阱之中。
（……不关我的事。）
薇拉仅用一句话就将内心探出头来的种种念头压了下去。这时，和自然风有着明显不同的气流拂过她的脸，她这才惊觉哈尔的增幅器测试似乎已经进入了最后一个阶段。
“喔……看来哈尔团长打算一口气将曜力百分之百注入千仞之中啊。”
“嘘。”
薇拉皱着眉，上身前倾，全神贯注地盯着哈尔所在的空地——疾速流动的空气几乎将他周围的空间完全扭曲，让他的身影变成了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即使隔着好几百英距，薇拉仍然能感受到那其中蕴含着的令人胆寒的力量……这就是“风使者”的全力加上曜力增幅器的完美发挥所产生的威力。
（……也就是说，成功了？）
那道风墙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启动速度、增幅倍数、稳定程度……以机工师的角度来看，这次的增幅器近乎完美，无可挑剔。旁边的迪伦大概也在想同样的事，甚至兴奋地吹了一声口哨——
而，就在此时。
混在口哨声、风声之中——薇拉听到了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当初父母踏上那辆死亡巴士时轨道中传出的细微响动一样，让薇拉的心一瞬间揪了起来。
“……糟了——”
——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下一秒，原本规律流转的气流忽然爆散开来，瞬间扫平了四周的绿化灌木。纷飞的残枝碎叶之中，只见哈尔手中的千仞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清脆的声响过后，杖尖碎裂了。
半透明的碎片弹到半空中，反射着没有温度的阳光。
◆◆◆
安和晴最后一个走进机械小屋。
她关上门，并且一丝不苟地上了锁。接着，她转过身，面对着沉默不语的哈尔、克洛威尔和贝栗亚瑟——
鼓起了掌。
“祝贺大家！我们的增幅器测试圆满失败了。实在是太精彩了！”
她满面笑容，就像在说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一样。奇妙的是，与她相对而站的另外三人并没有提出异议，神态情绪也与平常别无二致——尽管哈尔手中还握着杖尖碎裂的千仞。
“法杖可不是量产武器。所以，作为增幅器测试失败的责任人——我们得尽快为团长修好他的武器，以免在关键时刻失去重要战斗力……”克洛威尔说，“也就是说，接下来应该有几位骑士领命离开骑士团寻找修复团长的法杖的材料和方法，而随行指导安和晴小姐是最佳的带队人选。团长和两位副团长则应该窝在会议室整天开会，研究新型增幅器的问题和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他笑了笑：“希望充当我们的替身的三位骑士能装得像一些。不过也只需要在会议室转来转去就行了，想来应该没有暴露的可能。”
“……但是，千仞就这样成为了牺牲品，真的没问题吗？万一遇到敌人，手无寸铁会很麻烦吧。”贝栗亚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必担心。既然是祈愿者，就算没有武器也能撑上好几回合。”哈尔看向安和晴，“况且，假如安和所言属实，那么至多四日之内我就能找到修好千仞的材料。与我们可能获得的回报相比，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代价。”
“啊呀，难不成你在怀疑我的诚意？我好歹也是一国的公主，可不会拿自己族人的尊严来开玩笑。”
——除了贝栗亚瑟之外，其他三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各怀深意的微笑。
至此，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荆棘骑士团的团长和两位副团长，加上安和晴这个名义上的“随行指导”，共同将新型增幅器测试策划为了一场蓄意的失败。
目的，仅仅是为了制造一个合理的“行动理由”。
“要不是黑蔷薇的前佣兵小姐紧咬着我们不放，我们也不必出此下策。”克洛威尔说，语气却颇为悠闲，“我原本怀疑我们是不是被女王抓到了什么把柄……不过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们的‘监视’恐怕也不是上头的命令，只是自行定下的计划。真是的……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无所谓。只要他们不采取会对我们造成妨碍的行动，我们当‘被监视者’也没有关系。”哈尔说。
克洛威尔点点头：“只能那样了。要知道艾微小姐可是那种一旦接到命令就算不眠不休也会坚持下去的战士，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也不能跟他们浪费时间——所以，就随他们去吧。”
“但是……如果有人离开骑士团的话，应该会被艾微小姐跟踪吧。”贝栗亚瑟问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她的目标是我们，只要我们的‘替身’乖乖演好自己的角色，她就会一直呆在围墙外面。就算运气不好被她跟踪了，我也可以保证，我们绝对能在伪装暴露之前轻松甩掉她。”克洛威尔说，“即使是曾经位居‘刺客’的前佣兵，在负伤的情况下也很难发挥全部实力吧？”
贝栗亚瑟盯着克洛威尔看，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你这家伙下的手吧。”
安和晴瞪着他。克洛威尔迎着安和晴的目光，十分坦然：
“我只是在完成工作而已。这是双重保险。”
“哼……”安和晴挑起眉毛，“过了十多年，荆棘骑士团的行事风格也变了不少呢。不过——我并不讨厌。不如说，这让我放心了不少。”
她停顿了一下。等到三人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之后，她才继续说了下去：
“正如我昨天所说的，基于我们的‘合作关系’，我愿意将我所秘藏的一切全部展示在你们眼前。你们梦寐以求的‘真相’也好，哈尔的武器也好……只要到我的‘秘密基地’去，都能得到解决。不，也许还能有不少意外收获呢。”她的神情变得严肃，“但是，虽然只是个短途旅行，也请你们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与我一同踏上这趟旅途意味着什么我想我已经不必多言，我们也不可能像郊游一样唱着歌吃着小点心悠闲抵达目的地。路途很凶险——我是说，各种意义上。”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最先开口的事贝栗亚瑟：
“……果然，不能直接告诉我们吗。”
“当然了。”
安和晴的回答十分干脆。她看了贝栗亚瑟一眼——那一眼中似乎暗含数种复杂的情绪，当然贝栗亚瑟对此毫无察觉。
“说到底我们见面只不过两三天，相互间的联系仅只是一本故人留下的日记。 说是‘合作伙伴’，但目前为止也不过是在互相利用而已。”她说，“但事件等不到我们建立起足够深厚的信任。所以，我只好让你们亲眼去看——去看未经我添油加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安和小姐提出的方案恐怕是最合适的了吧。”克洛威尔微笑着，“根据贝栗从‘观察者’零那里得到的情报来看，实验团体暂时也不会有太大动作。当然他们不可能闲着，肯定会暗地里做些什么……但始终还是在等我和贝栗——主要是贝栗亚瑟的‘决定’。所以，我们还有余裕去调查真相，寻找解决事件的线索。”
哈尔点了点头。
安和晴叹了口气：“……不过，你们如此迅速地接受了我的提议，仍然让我有些惊讶。我说，你们真的明白这个绝定对你们和你们的骑士团来说有多——”
话音未落。
机械小屋的门“砰砰砰”地响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