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很喜欢叠千纸鹤。
叠得很慢，却很快乐……
曾经有人告诉我——当千纸鹤叠到一千只时，它们便会飞了……
……
“你叫‘茉莉’。”
“你叫‘霜雪’。”
“你叫‘夏夜’。”
……
每只千纸鹤，我都为它起了名字，想了很久，有时比叠得还慢。
等待着……
终于……
第九百九十七只千纸鹤的名字叫“云”，这时，已经到了中午。将“彩月”和“天空”叠好后，便跑出家里。
“岚——吃饭了。”声音离得很远。
“知道了。”我继续向前跑着，春天的小路总让人无比欢乐。
心中似乎隐藏着什么……
恐惧？——害怕失去梦想的恐惧？
不会的，小时候的心中永远也不会藏着这种感觉。弥漫在心中的——是快乐，仅仅是天真的快乐。
“千纸鹤要飞啦——”远处是大片大片绿色的田野，站在开满野花的土坡上，向着远处，更远处望去……
“千纸鹤要飞啦——”沿着土坡奔跑着，声音惊起了无数蜜蜂和蝴蝶。
彩色的蝴蝶飞舞在空中，让我想到了……
——梦。
“千纸鹤要飞啦——”耳畔的回声带来的微风，花瓣，以及新春的气息……
眼变得绿油油的。
绿油油的眼睛叫“希望”，对！就叫“希望”。
……
朝家的方向跑去。
不远处的房屋坐落在蓝色的桔梗花花田中——那是父亲种的。
蓝蓝的屋顶，离得很近，往后退了几步，因为我想看大海，想看大海。
“爸爸，千纸鹤还剩最后一只了。”饭还热乎乎的。
“是吗。”父亲坐在窗前，望着窗外。
“爸爸给它取个名字吧。”
“不了，让别人取了名字的千纸鹤就不会飞了。”
“真的！”我睁大眼睛。
“恩。”
……
“那就叫它‘桔梗’吧！为了感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
“‘桔梗’？”父亲回过头，淡淡地笑了……
推开门，眼前满是大大小小，各色的千纸鹤，似乎还听到无数悦耳的声音……
那张淡蓝色的纸静静地躺在桌上。
静静地……
似乎在等待什么……
做到桌边，将那张蓝色的纸片捧在掌中，仔细地端详着。
纤细的纸纹很流畅，宛如林中的小溪，纸片上一丝丝淡淡的白痕有些像羽毛……
蓝色的纸，在床边显得异常华丽。
将蓝纸对折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
又折了一次。
轻轻地……
叠了很久……
“你叫‘桔梗’。”摊开千纸鹤蓝色羽翼，笑了……
静静地看着桌上的“桔梗”，好像看到了它那藏在心中的眼睛。
……
“动了，‘桔梗’动了！”捧着在掌心中微微颤动的“桔梗”，向父亲的书斋奔去。
“哦？”父亲起身站在身边，低着头，望着那只蜷在手中的千纸鹤。“桔梗吗？”他只是看了一会，便又转过身去，把目光投向桔梗花海……
……
桔梗飞在身边，贴得很近，时不时地停在肩上。
右手拎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子，里面挤满了各色跳来跳去的千纸鹤……
“千纸鹤要飞啦——”一路奔跑，欢唱着，桔梗飞在身边……
春天的早晨，很轻快的样子……
长满野花的土坡，到处飞满了各色的蝴蝶，土坡下依然是一片不见天际的绿……
将篮中的千纸鹤一只只地放在手中，轻轻地向上一捧，那些美丽的鹤儿便在空中坦翅飞了起来……
“飞吧，‘跃鱼’，去月亮那儿。”
“飞吧，‘竹鸟’，去看看大海。”
“飞吧，‘水月’。”
……
千纸鹤飞了，纸做的千纸鹤翩跹着。
飞舞在空中的纸鹤儿，时不时地回头望望我，用它们藏在心中的眼……
飞远了。
天边传来叫声。
那声音，
给人一种响彻天堂的感觉……
沿着土坡，一路奔跑，一路招手——向鹤儿道别。
桔梗停憩在头顶上。
手中拎着空荡荡的竹篮……
……
“走吧，桔梗。”唤出屋中那只蓝色的千纸鹤，拎着竹篮，欢快地蹦跳在青青的小路间。
长满野花的土坡就在眼前。
忽然，一粒水滴落到脸上——下雨了……
渐渐地，雨丝变得密集，洒在地上升腾起薄薄的烟。
……
桔梗从被衣物遮住的竹篮中探出头来。
“回去吗？桔梗。”身上的衣服湿透了。然而它却从竹篮中飞了出来，在雨中上下飞舞，一副欢快的样子。
“是吗。”
……
土坡前是一大片墨色的天……
“去吧，‘柳叶’，飞到黑云后面！”
“去吧，‘梅雪’，勇敢些……”
“飞吧，‘蜻蜓’。”
……
雨中的千纸鹤飞得很艰难却很执着，似乎想去寻找那隐藏在风雨中的未来……
注视着它们，
用那隐藏在心中的灵魂……
天边传来叫声——响彻天堂般的……
……
秋天到了。
“千纸鹤还在飞吗？”望着手中那最后一篮千纸鹤，眼神中隐约透露着伤感。
“你们一定要自由，一定要在天空中高高地飞，高高地飞……”使劲地摇着头，似乎想摆脱什么。
篮中的千纸鹤望着夕阳，桔梗倚在脖颈边。
“夕阳好美。”
天边抹着一层一层的云霞，柔和的日光将伸向天边的田野染成金色。
“草原的尽头会是大海吗？若是大海的话，回来告诉我……”语气越来越平和，“若是的话，就在空中飞成圆圈。对！圆圈，就是那个形状。”用手指着天边红乎乎的太阳。
“飞吧，‘艳’，再见了——”
“飞吧，‘白云’，感谢你带来的欢乐。”
“‘雨烟’——再见了——”
……
放完了所有的千纸鹤。
“‘桔梗’——‘桔梗’——一定，一定，一定要回来啊——一定啊——”
桔梗是最后一只。
“要回来啊——一定要回来！”沿着土坡跑了很久，挥舞着双臂……
天边，彩霞异常地绚烂……
红日旁传来千纸鹤的叫声。
离得很远……
却响彻天堂，带去我一半的灵魂……
躺在草地上，很累很累……
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千纸鹤会会来的！”
……
早早地起来，窗外弥漫着弄弄的雾气。
房屋外，空气中到处是桔梗花的味儿。父亲拿着水壶，为遍地蓝蓝的桔梗花浇水。
“出去吗？”
“恩，”我朝土坡望去，“一会儿就回来。”
被雾气包围着的世界，总会给人一种失去什么的感觉……
站在土坡上，向远处望去。
天空失去了透明……
却清楚地看到无数千纸鹤曾经划过的痕迹。
已经五年了。
躺在草地中，回忆着。
忽然，远处传来叫声——响彻天堂般的……
“那是！”立刻起身立在土坡前。白蒙蒙的雾中映着无数熟悉的身影。
近了……
近了……
“千纸鹤！是千纸鹤！”影子从迷雾中冲出，落入现实。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千纸鹤们停飞在眼前，一只蓝色的飞在最前面。
“桔梗！”
停飞在空中的千纸鹤在空中飞舞着，飞得很快，那纸翅划过的痕迹——是“圆圈”！
“田野后真的是大海吗？”我激动得睁大眼睛。
千纸鹤欢快地叫着，向身边扑来。
发出响彻天堂般的声音。
桔梗停在手中，冷冷的手顷刻间感到一丝温暖。
它看着我，望了很久，用它那藏在心中的眼，之后便飞升到空中，领着一些千纸鹤儿转过身去……
“桔——”伸出手臂……
蓦地发现右手的中指处系着一根蓝色的线，而线的另一端伸向空中，连接着什么。
将右手伸到眼前，似乎感觉到线上隐隐约约的心跳声。将手指放在耳边，那微弱的声音，跨越了永恒……
线的另一端牵着桔梗的心。
永远地牵着。
……
门前那棵桃树的枝杈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鸟巢，不久便发现里面住着两只千纸鹤……
想起来了。
——白的叫“清悦”。
——红的叫“枫叶”。
……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瞥到建筑前飞着的几只千纸鹤。
绿的叫“叶”。
黑的叫“将军”。
白的叫“雪”。
……
下雪了，许多千纸鹤都飞回来了，的确可以看到。
整个白色的城市沉浸在那响彻天堂般的叫声中，也许城市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千纸鹤那隐藏在心中的眼睛……
……
将右手抬到眼前，看着那条伸向天边的蓝线。
“桔梗，你在哪儿呢？”从蓝线的另一端传来轻轻的心跳之声……
……
雪花中的千纸鹤，
挥舞着沾满雪的翅膀。
飞得很慢，很慢……
永远也不会飞远……
……
听到了吗？
——那响彻天堂的呼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