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鲁克祭司所在的地方真难找,兰迪转了好半天才在大圣堂东边的一群尖塔中的一座里找到了他。

  打开门,可见里面用黑色大理石铺地,屋里大部分地方都被书架占领了。书架上堆满了羊皮卷。

  书桌上则是有许多动物标本一类的东西。还有许多玻璃罐,里面用黄色的液体泡着动物的尸体。

  好奇怪的气氛。学者难道就是这样子?

  兰迪走近书桌,手慢慢向一具类似猫却比猫大一些,尖齿外露的标本靠近。是什么技术能让标本这样栩栩如生呢?

  “你好!兰迪·艾尔菲利。”

  一个老人的声音突然出现让兰迪吓得手赶紧缩了回来。

  “马鲁克祭司,下午好!我只是想看看这是什么……”兰迪站直身子,但眼神还是不断的被吸引到那边去。

  “这是剑齿猫的标本,还是幼年体。”马鲁克祭司回答道,“话说,你是来领练习册是吗?你们明天就要开始上课了。话说你这个年龄早该上课了,你小的那个妹妹上课还偏早了一点,不过试试吧,她挺聪明的。”

  说着马鲁克祭司就在他那一堆乱糟糟的纸堆中翻找了起来。兰迪觉得这祭司态度虽不算太冷,可自己与他之间还是有种疏离感。他大约60多岁的样子,早早的秃了顶,不过下巴和唇边的胡须都刮得干干净净,法衣也穿得一丝不苟,看样子是个很严谨的人。而严谨的人不太容易打交道,因为传说严谨的人都不喜欢孩子。

  马鲁克把三个练习册递给兰迪:“好好的使用吧。”

  兰迪哆哆嗦嗦接过练习册,他仍很好奇那边的动物标本,忍不住开口问:“祭司先生,剑齿猫,还有那些奇怪的动物,我以……以前没见过……”

  “这些危险的魔兽,有的已经绝种了,当然有的还存在在这个世上。”马鲁克边收拾桌上的杂物边说道,随意的口气就像和朋友喝下午茶一样。

  “哦……”兰迪不知说什么好,反正自己没见过。小时候在村里,老人们倒是讲故事的时候讲过,以前有一些恐怖的吃人怪兽。这类故事都是吓唬不听话的小孩用的,兰迪从那时就不相信了 。

  “要想了解它们,书卷堆起来比你人都要高,有得学的。”马鲁克突然抬起头,往兰迪面前走来,那样子让兰迪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要挨惩罚一样,他全身都哆嗦起来。

  马鲁克略屈身,脸靠得很近,黑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妹妹很重要,对这个世界很重要。好好保护她。”

  ~~~

  告别了古怪的马鲁克祭司,兰迪在路上思想着祭司最后的话。

  ——好好保护她。这不用你多讲,我自己明白。

  只是在他那时幼小的心中,想也想不到将来会有那些事情发生。

  不过就这样,兰迪三兄妹在圣城的日子又进入另一个阶段。这时他们上午学习通用语的拼写、文法,还有数学、博物学、草药学之类复杂的课程。兰迪自己脑子太笨,许多课程都在开小差,甚至有时候逃课被塔茜尔老师抓回来。相比之下两个妹妹年龄虽是学堂里几乎最小的,却是成绩几乎最好的。

  说来也奇怪,收容所里大部分孩子到了这年龄并没有被分到学堂,而是分给圣城里的铁匠、泥水工、马夫、厨师……当他们的学徒去了,来上文化课的很少。所以来上文化课的,大部分都是圣城里的诵经师、辅祭、祭司还有诸如执事、财会之类人员的孩子。所以熟识的人不多,特别是这些人似乎从小就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对像是兰迪三兄妹这种收容所长大的孩子,视为圈子外的人,不怎么搭理他们。

  “你们不搭理我,我还不想搭理你们呢。”兰迪心里反正是这样想的。

  到了下午,就是劳动的时间。那些祭司、执事的儿女们自然是不用来参加劳动的,就像他们本来就高人一等似的。每天下午的劳动就难熬多了,还不能逃工,因为逃了会被罚不吃晚饭。

  所以在肚腹之欲这种赤裸裸的威胁下,兰迪在这几年里被迫学会了洗衣、做饭、劈柴、种蔬菜、养羊、屠宰(仅限于鸡和兔子)、简单缝纫等几乎所有仆人必须学会的技能。不过他觉得对自己这种脑子比较笨的人,学习这些技能比文化课的学习容易多了。

  只是遗憾的是并没有什么武技课程。像法里斯队长这种武者在圣城里享有极高的声誉,人人都知道他的名字。而自己一个无名小生,要到法里斯队长那种位置,是多么的遥远。

  尽管有着种种的遗憾,劳动除了带来食物之外,作为监工的老师有时候会给表现比较好的孩子发几个小钱,钱虽不多,兰迪都积攒了起来。像其他孩子那样,收到一点小钱就去商业街买好吃的然后花得精光这种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时光飞逝,斗转星移。伊迪兰萨历 992年,兰迪已经长到13岁,差不多有法里斯队长胸口那么高。法里斯队长都夸他“已经是半个小伙子”了。而雅熙娜年纪虽只有12岁,却愈发像圣女一般的温柔娴淑。她穿着素白的裙子,经常出入大圣堂的侧殿,作为女祭司的协助。

  而最让他操心的是小妹依兰榭拉,真是愧对那么优雅的名字“星辰的女儿”,现在还打扮得像个假小子,时不时还和收容所其他女孩子甚至男孩子打架。

  “也许她年龄比我们小的缘故吧,她才十岁,还是个疯丫头。说不定过两年,长得亭亭玉立的,和你一个样子呢。”兰迪坐在一栋小会堂的后面的台阶上,对身旁的雅熙娜如是说。

  雅熙娜有点脸红,不好意思地揪了揪头发:“哥哥别这样说了,很不好意思的。”

  雅熙娜想了想又说:“这样……我送她一点东西吧,这个年纪女孩子都喜欢的东西,像是漂亮的胸针,漂亮的头饰什么的。激发她做一个正常女孩的心,嗯。”

  “怎么能让妹妹你掏钱呢,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去买好了!”说完兰迪摸摸妹妹的头,转身就冲了出去。

  雅熙娜刚想叫住他,却发现兰迪已经一溜烟不见了,于是眉头一皱,发起了小脾气:“啊!在冲动这点上,你们两个是双胞胎嘛!”

  ~~~

  兰迪实在没有买这些东西的经验,手里又仅有积攒的那点钱。他首先找到的是找首饰店,然而阿若拉是一座宗教圣城不是商业城市,首饰店里卖的东西都是很朴素简单的款式。

  尽管如此,这些东西依旧价格不菲。店里老板暂时不在,只有一个和他差不多一个年纪的女孩。女孩听说了她的需求后一脸坏笑地推荐了一枚胸针:红贝壳上有7颗串起来的玻璃珠,七颗玻璃珠刚好构成彩虹七色。

  还仅仅是普通的玻璃珠,就花去了他整整两年攒的工钱,想到这,兰迪还是有点心疼的。本来按照计划,他这几年攒下来的钱已足够买一把普通的铁剑。然而目前看来计划要推迟两年了。到了晚上,他把依兰榭拉叫了出来,还特地强调了要和她一个人聊聊,依兰榭拉答应了并说稍等一会。

  皓月当空,入夜后的圣城安静得可怕。只有东边沙漠吹来的干燥的夜风发出令人不悦的声音。阿若拉山的黑影在身后若隐若现,而远处大圣堂门口晃动着影子,是祭司们要进入圣堂进行晚祷的时候了。

  依兰榭拉出现了,像夜晚中的猫一样奔跑过来,心中似乎还怀着莫名的喜悦。

  “那个,妹妹,到这里这么多年了,做哥哥的我一直没送过你什么东西。今天……呃,把手伸出来……”兰迪紧张得感觉自己语无伦次。

  依兰榭拉手背在后面,似乎藏着什么小秘密。她扑闪扑闪的眼睛看看兰迪,又看看兰迪手里的简陋包装小盒子,突然笑出了声:“哎呀哎呀,哥哥啊哥哥,你真是太笨了。”

  “什么?”兰迪手缩了回去,有点不知所措。

  “那有你这么送女孩子东西的?即便是妹妹,也不能这样啊。你得先煞有介事的问‘哦,妹妹啊,你梦想中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啊?’,然后妹妹就会说,‘我最想要的,是哥哥的爱啊!’,最后你就可以把东西拿出来,‘这里面凝聚了哥哥好多好多的爱,一定要好好珍藏哦!’于是事情就这样成了。”

  依兰榭拉得意地看着无语的兰迪,沉默在夜空中延续着。

  “啊,你这小坏蛋,从哪学的这些奇怪的东西?”兰迪走上去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虽然依兰榭拉的头发就像她的性格一般顽梗,没有雅熙娜那么柔顺,但毕竟是女孩,看她一副满足的样子,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好了,不管怎么说,还是把这东西送给你。做哥哥的希望你早点长成你姐姐那样文静可爱的女孩子。”

  兰迪刚把手里的小盒子递出,妹妹一直藏在身后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了他:“暂停暂停!啊哈,哥哥,刚好今天我也有一样东西送给你。我就不卖什么关子了,这东西一定是你梦想中最想要的。”

  依兰榭拉另一手出现,她手上的东西,借着月光,兰迪可以看到,是一个长条型的黑乎乎的东西,大约有前臂的四分之三长。

  “这是什么?”兰迪问。

  “我们互相交换就知道了!”妹妹把兰迪手中的小盒子抢去,把她的东西塞给兰迪。

  这东西一到达兰迪手里,感受着它的重量,他就大概猜到是什么东西。他熟练的握住一端,轻轻一拔,一段寒光闪现。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竟然送了自己一把短刀!

  另一边,依兰榭拉打开盒子,嘴就张大了。她把胸针拿出来,对着月光照了照:“哇,还是七色的呢!”

  哈,再顽皮的女孩对五彩斑斓的东西也没有免疫力。看来计划算是成功了。

  “喜欢吗?喜欢就戴上吧。时刻想着哥哥对你的希望。”

  不过依兰榭拉没有把胸针戴上,而是放回盒子中。兰迪心想糟了?这么小就开始叛逆了?还是该循序渐进的,一上来就叫她不要那么野,文静下来,她会有抵触的。

  “我不能戴。”

  “为什么?”

  “如果哥哥不送一个类似的胸针给姐姐,我怎么能戴呢?戴上岂不是显得哥哥对我太偏心了,姐姐会伤心的。”

  “这……”兰迪没有想到,妹妹竟然想了这么多,想到了这一地步。

  只是他心里突然又起了一点小心思:最初的确是雅熙娜提议买个胸针,头饰什么的给依兰榭拉。但最终是自己掏的钱啊,现在妹妹认为这是兰迪一个人的决策,是哥哥一个人对她的专爱。如果告诉她是雅熙娜的想法,那么一下子就成了两个人一起付出的爱。说不定还要被依兰榭拉抱怨“果然是姐姐的主意,我就知道哥哥怎么可能懂女孩子心思。”之类。

  ——真是烦死了!雅熙娜对不起了!我知道你也爱妹妹,但这个时候,让我把你全部代替吧!

  兰迪握住依兰榭拉的手,郑重地说:“你说得对。我们都暂时把礼物藏着吧,我也送雅熙娜一份同样的胸针,不过我得攒一阵子的钱。”

  “呃,如果哥哥有困难,姐姐的礼物我也出一部分钱吧。”

  “不要了不要了!依兰榭拉,我知道这把短刀不便宜,比我给你的玻璃珠胸针贵多了,怎么好意思让你再出钱呢。其实我真想给你买真宝石的胸针的,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

  兰迪说到这感到有点心酸,眼眶里突然湿润了起来。

  突然他感到有什么细柔的东西轻点他的眼睛。依兰榭拉掏出自己的手绢给他擦眼泪:“哥哥,已经够了,我很高兴了。我也知道哥哥一直想拥有一把剑,只是我也没有钱,只能买得起短刀……有了短刀,哥哥也能守护我和姐姐是吧……”

  兄妹俩相拥而泣,兰迪只听得见细微的风声和妹妹的呼吸。她感到这几年给依兰榭拉的爱太少,而依兰榭拉却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他。

  “嗯,有了妹妹的礼物,以后我会用它好好的保护你们!”兰迪对怀中的妹妹说出自己的誓言。

  ~~~

  就这样,心里藏着这样的秘密,兰迪和依兰榭拉藏好了各自的礼物。对雅熙娜只是骗她说那天太冲动了,到了店里发现钱不够,所以送依兰榭拉的礼物要过一阵子。兄妹三人依旧进行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上午上课,下午劳动。在兰迪的计算中,过不了两个月就能给雅熙娜也买同样的胸针了。

  只是世事并非他想的那么如意。学堂有许多祭司的儿子。既然是圣城,祭司在城里自然享有崇高的威望,他们的儿子自然也是众人巴结的对象;对名誉、地位的欲望,即便在圣城也不可避免。

  长此以往,这些小孩中的某些人变得目空一切,飞扬跋扈起来。而兰迪他们,自然成了其眼中钉。从前他们只是形成一个小圈子,排挤兰迪这些外来者;现在这种排挤变得越发明目张胆。

  一天中午下课时,一个小胖子卡法朝雅熙娜嚷嚷起来:“喂!那个红头发的女的!”

  雅熙娜回过头,拉了拉她的连衣裙,略有疑问:“嗯?怎么了?”

“女祭司的裙子以后不准穿到学堂来了。”

  “为什么?”兰迪出来,站在雅熙娜前面。

  “神学家亚尔塔认为女祭司的法袍只能在大圣堂内穿着,出了圣堂只能穿一般的裙子。圣俗不分是大罪。”高大的塞尔迪走了出来,他给卡法一个眼神,然后和兰迪他们形成了对峙。

  兰迪他们虽然一直没有正式的信仰神民所相信的宗教,但兰迪一直对他们的信仰充满好奇和敬畏的。只是他对那些神学争论毫无兴趣,而且这些争论经常是毫无意义的。今天说圣日吃肉违反了教义,明天就说圣日吃肉完全不违背圣典的教导,类似这种问题,常常见祭司们吵得面红耳赤。

  “我妹妹现在只是助祭,恐怕不符合那位神学家的教导吧!当然,我这就让她回去换。”兰迪一边捏了捏妹妹,示意让她们先走,自己来处理。

  “要换在这里就换。”卡法指着雅熙娜说。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依兰榭拉终于忍不住了。

  尽管学堂里已经空荡荡,兰迪却感到一种两军对峙,剑拔弩张的感觉。一股热血在上涌,兰迪握紧拳头。几年前自己没能从泥石流中救出父母,但现在自己绝不能让妹妹受欺负。

  塞尔迪给卡法使了个眼神,两人似乎不再想把这种对峙进行下去。从他身边走过时,塞尔地低声威胁道:“别得意,外来种。”

  ~~~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兰迪一直小心谨慎。雅熙娜认为照他们要求的,不穿法袍进学堂就行了,虽然法袍很美,可也略显繁复。然而兰迪觉得事情远不会就此了结。

  当然在这几天里,那几个祭司的儿子并没有找他们麻烦。不找当然更好,现在这几个混小子不过是因为看不起兰迪他们是乡村出身的外来者罢了。等到从学堂结业,妹妹当了女祭司,自己在法里斯队长下面任个什么职,到时候这几个小子就没有任何瞧不起他们的理由了。

  刚好前几天做工时,也许是工头心情好,给兰迪多发了一些赏钱。虽说那点钱对于城里任何一个成年的正式工只是一天的工钱,对于兰迪来说意义却更加重大:差不多够给雅熙娜也买一只胸针了。

  当他拿着买好的蝴蝶造型胸针回到男院的寝室,正寻思着晚上是该把雅熙娜一个人叫出来还是把两个妹妹一起叫出来犯了难。

  “嘿,兰迪你在这啊,你妹妹刚才来找你,你不在。”收容所里另一个叫哈蒙特的男孩叫住了他。这个男孩和兰迪平时不怎么熟,虽然也是上学堂的,和他却没说过什么话。

  “哪个妹妹?是粉红长发的雅熙娜,还是红色短发的依兰榭拉?”

  “是长发的那个。”

  兰迪心想是雅熙娜找他聊天吧,毕竟她的功课更忙,都好多天没见了。刚好自己买了胸针,可以正好去送给她。

  “那我得去找她。”

  “不用了,她说如果你回来后,到狼牙塔旁那段老城墙那找她就行了。”

  “狼牙塔?那又在哪?”兰迪实在有点遗憾,在圣城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地方自己不大清楚。

  “这样吧,我带你过去。”

  没有什么怀疑,兰迪便跟着哈蒙特穿过大街小巷,往他所说的地方走去。太阳正在落坡,像一个红通通的巨大火球,照在脸上还略感火辣辣的。一会就快天黑了,不知雅熙娜还在那里等着没有,天黑了又去陌生的地方总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即便圣城里很少有小偷、强盗。

  兰迪催促着哈蒙特加快了脚步,眼前一座高耸的尖塔出现。看来挺符合它的名字。不远处是一段残破的城墙,城墙缝隙中生出来的草随风飘动,土黄的墙砖被夕阳染成橙色。四周没见到一个人。

  好荒凉的样子,也许圣城这一带已经废弃了。

  “妹妹呢?”兰迪举目四望,没看到任何人,别说妹妹了。

  “也许正好小解去了吧,在那棵树下等一会吧。”哈蒙特面无表情的说。

  “小解……呃……”兰迪心想这虽然没有人,也没有厕所。如果是这样,妹妹一定是去某个偏僻的角落去了吧。他往那边那棵大树走去,心想那里算是一个相对高处,如果妹妹出现了,可以一下子发现她。

  但是,今天这事情有点奇怪,妹妹为什么非要找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聊天。一向与自己没有交往的哈蒙特不仅传了话,还热情的带路……兰迪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阴谋的感觉。但正在这时候,他头上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下子黑了下去……

  ~~~

  当兰迪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好沉入地平线里。然而他马上感到手上不自然的束缚感:他被绳子绑在树上了。

  视线好模糊,眼前有几个人,他们的轮廓渐渐清晰。他终于看清楚,那两个人就是前几天和自己发生冲突的两个祭司的儿子,卡法和塞尔迪。

  “你们这是干什么?”兰迪立即意识到事情并非报复这么简单。

  “哦,让你看看她吧!”塞尔迪冷笑道,从地上拉起一个人。

  兰迪体内一股黑血上涌,咆哮起来:“你们这些畜生!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塞尔迪比同龄的男孩都要高大魁梧,所以他把雅熙娜拉起来跪着可以说是毫不费力。雅熙娜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也只有一条内裤了。她被反剪着双手,动弹不得。身上还有血瘀和擦伤,嘴角留着血。

  “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呢!”卡法大笑起来。

  兰迪突然看到第4个身影,那个是,刚才带自己路的哈蒙特!

  原来是这样,这是一个早就策划好的阴谋。兰迪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意识到。

  “哈蒙特,你知道他们这些祭司的儿子恨我们收容所长大的孩子,为什么你还要帮他们?”兰迪愤怒地说道。

  “我……只是不想当学徒,做那些繁重的体力活。”哈蒙特这时显得有点后悔,然而既然已卷入这种事,他也无法抽身了。

  “哼哼,我父亲的祭司位置,迟早都是我的。到时候分个辅祭的名额给这种听话的,不成问题。”卡法拍拍哈蒙特的背,像是给他壮胆。

  “就你们这种外来的野种,有什么资格跟我们抢圣职职位?”卡法从地上捡起一根荆棘条,朝兰迪狠狠地抽打过去。这种荆棘条是圣城这种半干旱地区特有的植物,韧性极佳,上面又带小刺,抽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疼。圣城的审判官经常用此鞭刑处罚一些轻微犯罪的人。

  但那些人都是成年人,而且都是抽背。现在这荆棘条不断地抽向兰迪的脸和手臂,每一下都锥心地疼。但是,兰迪忍住疼痛,不能哭,不能向他们认输!

  “你们不要打哥哥了啊!求求你们了!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雅熙娜哭了出来,她不能看着兰迪被鞭打而无动于衷。

  “哦?”塞尔迪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听说你挺喜欢你妹妹的啊?你妹妹现在都是助祭了,如果再往上升,啧啧!史无前例的外来种女祭司啊!不过,据说不是处女就不能当女祭司,不如?”

  卡法和塞尔迪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哈蒙特你过来,把她拉住。”塞尔迪喊了一声。

  “我可以满足你们,但……你们要放了哥哥。”雅熙娜的声音变得虚弱起来。

  兰迪看到卡法肥粗的指头伸向妹妹的胸部,而塞尔迪也一把脱下妹妹仅有的内裤。而妹妹在他们的侵犯下显得如此柔弱……

  “你们这些畜生,我要宰了你们!我要剥你们的皮!”

  兰迪怒吼起来,拼命的挣扎,然而依然被死死的捆在树上。眼前的世界晃动着,沸腾的黑血冲入脑中,最后视线一片漆黑……

  ~~~

  “哥哥,醒醒!”

  是雅熙娜的声音。

  兰迪睁开眼,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疼,好疼,身上各处被火烧了一样的疼。但是,手臂能动了。

  “雅熙娜!”他大喊一声,仔细看了看,这里依旧是刚才自己被绑那棵树下。雅熙娜披着衣服,眼中充满温柔,像是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雅熙娜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我要宰了那两个混蛋!”兰迪拼命摇着雅熙娜,想要知道自己晕过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雅熙娜轻轻抱住他:“刚才一位卫兵路过,他们三个都吓跑了。我没事,哥哥,只要我们能在一起……”

  雅熙娜轻轻抽泣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卫兵不可能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兰迪发狂似的说。妹妹的贞洁一定被这两个混蛋破坏了!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比如,依兰榭拉送的那把短剑!

  他起身背起雅熙娜就往住所赶。雅熙娜低声说着:“哥哥,他们真的没做什么,不要冲动啊……”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兰迪什么也不想听,身上每一处都皮开肉绽的疼,但他忘记了疼痛,他只知道背着妹妹一路狂奔。风在耳边刮得呼呼地响。

  入夜的圣城跟往日一样,除了大圣堂正中跳动的火焰,其他地方都在夜色中安眠。然而今天有些不同。当兰迪背着妹妹来到大圣堂门口时,突然四处警钟大作。

  随着钟声的敲响,有不少人从屋内走出来张望。

  但兰迪并不想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想带着妹妹赶快回住处,然后拿上短刀……

  “哥哥,还有……姐姐!”依兰榭拉从远处跑了过来。

  兰迪赶紧放下背上的雅熙娜,让她坐在大圣堂前的石阶上。他把依兰榭拉拦了下来。

  “妹妹你听我说,卡法和塞尔迪那两个混账把你姐姐给……”说到这,兰迪感到胸口好疼,停了好一阵,他才继续说下去,“我要找他们算账!”

  依兰榭拉眼中充满恐惧,然而她看了看远处衣着不整的雅熙娜,才大概明白兰迪说的是什么事情。她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

  “哥哥,你的短剑,我从你的住处给你拿来。”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城门处传来,大地似乎都剧烈摇晃了一下。

  那究竟发生了什么?

  兰迪把目光投向城门直通往大圣堂的那条长长坡道。他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从一间店子里走了出来,那两人也是属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出来看热闹的类型。就是那两人,不会认错的!

  “卡法和塞尔迪!”兰迪咬牙切齿地说,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

  然而,城门口出现了上百支火把。在火把之下,一些黑色的影子在迅速移动,然后,就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卡法和塞尔迪惊呼起来,正欲逃跑。然而黑影继续移动,到达他们身边后,银光一闪,两人立刻扑倒在地,然后像垃圾一样被踢到道旁。

  “那是什么……”兰迪突然感到恐惧,那种恐惧是几年前家乡被泥石流冲毁,失去父母时也没有的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

  “一切都不重要了……生与死之律,从今夜开始翻转……”

  雅熙娜突然站了起来,用兰迪和依兰榭拉从未听过的嗓音咏唱起来。她眼中似乎映出火焰。没人引导她,也没人敢阻拦她,即便是圣堂门口那几个走出来的祭司。

  雅熙娜向圣堂内以飞快的速度走去。

  “雅熙娜怎么了?我们快去看看!”兰迪拉着依兰榭拉踏着石阶向上跑。

  兰迪暗暗的感到今晚的切都很不对劲,有什么大事情将要发生。一件一件让人搞不懂的事情接踵而至,可自己唯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保护好妹妹们。

  当他们踏上最后一阶时,兰迪对着圣堂里的景象张大了嘴。

  圣堂正中那团永燃之火,在雅熙娜身旁,如同蛇环绕在耍蛇人身上。火焰已经被她驯服,她像编织丝线一样把火焰分成一根一根的细丝,在空间中组成一个大大的环形阵式。最后,她划动火焰,在阵式中间长出一棵像是树一般的东西。树分为十二支,然而其中九支已经凋零,只有三支依然繁盛。

  “雅熙娜,你怎么了!”兰迪朝雅熙娜大喊,但雅熙娜不回答。

  圣堂内和圣堂外同时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兰迪看到法里斯队长领着数十名卫兵从黑暗中出现。在他们身后,还有圣城最高祭司埃斯帕,他深居简出,极少露面。

  另一边弓箭的声音呼啸而来。

  “雅熙娜!”兰迪呼喊起来,然而一切都来得太快了,还没来得及做出一个动作,其中一支箭矢直穿雅熙娜胸膛而出。幻化出的阵式和火焰之树在一刹那间消失,永燃之火又回复到普通的火焰,而雅熙娜吐着鲜血倒在火焰旁。

  一群浑身包裹着深褐色袍子,连头上也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手持滴着血的弯刀的杀手冲进圣堂。有一个光头,眼部和额上绘满刺青,身穿猩红长袍的中年男子走在他们中间。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狼头人身、猿头人身、羊头人身的高大怪物走在里面。

  仇恨的火焰在兰迪眼中燃烧,他拔出短剑,冲向他们。然而这群人的目标并不在他。在这群人眼里他就像一只路旁跳起来咬人的疯狗一样不值一提。

  兰迪被一只羊头人一脚踢到墙边,他这才感到比之前受鞭打更剧烈的疼痛。在这群怪物眼里,自己像稻草一样脆弱。依兰榭拉此时已经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戈洛斯,你已经堕入魔道了。”圣堂内响起了最高祭司埃斯帕的声音,“你要来玷污圣堂吗?你的行为伊鲁将不会容忍的。”

  光头刺青的男子大笑起来:“伊鲁?他在哪?你把他招出来啊?”他哼了一声,“埃斯帕大祭司,看来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你们的信仰皆为虚无。就让我打碎这一切虚伪,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真实的东西吧!”

  “我死也不会让不灭之火熄灭的!全体伊鲁的信徒,圣城的卫士,今晚是我们命运之夜……”

  最高祭司的声音还没落下,一道闪电从戈洛斯手中而出,直奔埃斯帕,把他击飞了十几米后摔在地上。

  “老家伙废话太多了。”戈洛斯弹了弹手指不屑地说。

  法里斯队长在沉默中拔出了剑,力量慢慢汇聚于剑中,剑身闪耀出一个个咒文。

  助跑,跳起,在空中他闪耀出更加强烈的光辉,连圣堂里的火焰在那时都显得黯淡。他的全心全灵都注入这一剑之中,他离戈洛斯的距离越来越近。戈洛斯身旁的杀手和怪物甚至有点害怕这道光辉,他们在微微的后退。

  然而戈洛斯没有动一丝一毫。当那道光辉朝他们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只差了一点点就可以看上去毫无悬念的把这个光头男子切割成两半的时候——

  咔嚓的一声,剑断光灭。法里斯队长的咒文剑像是一块玻璃撞到一个无形的罩上,碎裂成一片片的碎片。

  然后,在法里斯在空中依然维持着跳劈的姿势没有落下的瞬间,戈洛斯伸出手指,指向法里斯的身体,然后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就像驱赶一只蚊子一样随意。法里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股无形之力抛出十余米之远,最终撞上一根石柱从上面滑了下来,鲜血在石柱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记。

  兰迪心中绝望了,在他心中最强大的人,法里斯队长就这样轻易的死在袭击者的手中。而雅熙娜……她……

  千钧一发之际,从圣堂后面冲出一个祭司,他一言不发,抱起兰迪就转身往黑暗的阴影中跑。虚弱的兰迪已经不能作任何抗拒。在模糊的视线中,兰迪看到那个祭司的脸:竟然是告诉他妹妹很重要,要好好保护她的马鲁克祭司!

  最后他眼前模糊而晃动的视界是圣城的战士高呼着口号冲向袭击者,而袭击者的首领戈洛斯展开双臂高呼:“冲啊!占领阿若拉!”

  随后整个世界归于沉寂。

  ~~~

  “咦?那里有个女孩?”

  “半夜坐在水边干嘛?”

  “好像是白头发?那不是兰婷吗?”

  兰婷从回忆中醒来,茫然地转过头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那里有几个男人,手拿着火把。另外还有四个男人,扛着一头打死的野猪。

  “什么?兰婷?”最后是手持长矛的红发少女从后面冲了出来,她看了看,又揉揉眼睛,“还真是兰婷呢。”

  一个黑发少年拉住冲动的红发少女:“慢着慢着,她是不是在梦游啊!据说梦游的人不能吓醒,会失魂的!”

  红发少女想了想:“这样,你们先回去,我和泰伦过去看看。反正这里又没野猪。”

  于是那些男人就抬着野猪走了。火光离开之后,世界重新暗了下来,银色的月光再次穿过乌云,把它的温柔撒满大地。红发少女和黑发少年蹑手蹑脚的向池边兰婷走去。

  “哈娜莉,泰伦。”

  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打招呼,却把红发少女和黑发少年吓了一大跳。

  “兰兰兰兰婷,你没梦游啊?”哈娜莉吓得都口吃了。

  “没有……只是想出来静静。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野猪又来糟蹋庄稼了,村长半夜叫我们起来围捕野猪。”哈娜莉自豪地把蘸着血的长矛插到土里。

  “嗯,这女蛮子可厉害了,一矛扎中了野猪的心脏!”泰伦走过来对哈娜莉做了个“赞”的手势。

  “泰~伦,你这小子是不是不想活到明天早晨了?”哈娜莉微笑道,然而泰伦知道她越是微笑就越让人恐惧。

  “慢着慢着……”面对步步逼近的哈娜莉,泰伦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你看兰婷……”

  哈娜莉顺着泰伦所指,才发现兰婷脸上有一道晶莹,并且她穿的是睡衣,而且在薄薄的睡衣下,可以看到里面若隐若现的胸部。

  她不是穿好了再出来的,她出来得很匆忙,好像不是简单的“出来静静”。

  “兰婷你怎么了?”哈娜莉干脆走过去坐在兰婷身边。

  “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就在3年前的今天,我失去了一个妹妹……她有像你一样的红发……”兰婷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轻声抽泣。

  虽然哈娜莉和泰伦对一个白发的女孩怎么可能有一个红发的妹妹感到疑惑,但哈娜莉依然把兰婷搂入自己怀中。

  “对不起兰婷,虽然你一直没有对我们说过你的往事,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们会好好倾听你的往事,分担你的悲伤。谁叫我们是村里最好的朋友呢?”哈娜莉的声音都带着一点哭腔。

  “是的,至少在村里,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泰伦也在一旁握紧拳头说。

  “谢谢你们,不过我终将离开你们,我要去寻找我最小的妹妹。我会一直记得你们的。”

  兰婷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头埋在哈娜莉的胸前呜咽,她不知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她只是觉得这个红发的乡村女孩值得信任,就像圣城收容所的老师一样。哈娜莉使了个眼神,泰伦凑了过来。

  “你自己先回去,这里我一个人陪她就可以了。”哈娜莉耳语道。

  “任务交给你了!”泰伦低声回应,并又做了个赞的手势。

  就这样,兰婷偎依在哈娜莉身边,直到再一次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