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00

咦…

大脑以奇怪的不规则频率不断震荡着,当我认知这个事实时,震动似乎已持续了很久。不过,范围的究竟是我的全身,还是仅仅只有大脑,似乎还有待商榷。

  

察觉到不对劲,是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周遭没有任何光源,我却能看清附近的一切——纯黑的,有点金属质感的材料包围着全部,距离感消失的代价是感觉歪曲。

不,不行。

光源难道是我自己?

在玻璃窗的对面,我没看到任何反光材质。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清楚这里的一切。

亲昵感和剥离感。

同时纠缠于统一坐标的自我,此刻正注视着玻璃。

带一点金色的金属——可能是铯吧——被密集到令人恶心的数量的铁钉固定着。我索性不去看它们,尽管余光还是会捕获,但这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为什么要用铯来制造房间呢?为什么要将铁钉钉满墙壁呢?

无意义无道理。我还没来得及困惑。

玻璃窗是落地的。但玻璃窗外却没有任何景色。窗户本身的意义就像被抹杀了一样。

然而——

一成不变,本该如此。

我开始困惑了,然则,在刚开始困惑的那两个纳秒之间,我便恐慌起来,不可控地颤抖,面前的玻璃窗外,不知不觉出现了细小而快速移动着的褶皱。

我吸进一大口气——开始了苏醒后作为人类的第一个动作。

正在下落。

这是一个没有门,只有窗户的观光电梯。

重复一遍,我正陷入恐慌。

下意识地把手伸入裤子右侧宽松的口袋,摸到了很多无关的东西,因而变得无所适从。

没有包装的薄荷糖。

就像在摸奖池中抽到了头奖,我一口气将右手拖出来,张了张嘴,最终将那颗糖塞到嘴里。

  

一时间,前所未有的清明。

  

然而,安定下来的同时,更加清晰的不安如潮水般醍醐灌顶。

视野被一片几乎刺瞎双眼的亮白瞬间占领。

大概有三万流明吧。

注意到自己确实坐着时,大概是学园都市区时PM6:25。这座城市所处的纬度和季节很好地解释了外侧灯火通明的现状。看不见日光剪影的角度下,我仍没意识到自己的苏醒。

身体不可抗拒的抖动,盖在脸上的《诸恶格言》第四卷被甩落在地。真是奇怪——明明是最喜欢的漫画之一,却在高潮迭起的时候睡着了,成田老师和我都不会轻易原谅吧。

神经的应激反应占据了醒来的瞬间动作。据说身体如果长时间不动,神经会进行自我刺激,以判断你是否已经死亡。

原来如此——有些时候也需要做点事来确认自己的存在吗…

啊啊——

我站起身,报纸顺着大腿滑落,弯腰捡它们时背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并没理会,只是放慢了俯身的节奏。

大概是睡在扶手椅上的缘故吧,我猜。

「我原来已变成这么无聊的人了吗。」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算上我的话,应该有半个。

站起身做了些简单的柔软活动。小憩后本应该继续工作,我却发愣了好一会。

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我想。

模糊的视野清晰起来,一瞬间,自己现在在想什么,自己过去在想什么,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工作和梦想永远没有必然联系,小人物的身上只有这种可悲的标准现象吗。

显示器上,作者的投稿正在液晶屏幕上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闪烁,眼眶有点疼,现在照镜子的话,一定能看到一片血丝吧。视野模糊,看不清作者的真名,唯有透着浓重轻小说气息的标题清晰可辨。

《所谓正义一方一定是反派吗?》

我考虑着,按下关机键,检查一下裤子的口袋。

很好,没有薄荷糖。

「我出门了。」

01

第四学区,平冢酒吧。

「真是无聊的梦境。」

我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讲出自己所经历这一段不明所以的梦境,归根究底出于一种反讽的心理,毕竟梦境的体验太过虚幻,有时甚至有阅读轻小说的愉悦,阅读自己之外之人的特异经历时的猎奇心理——或许也只有醒来的人才会那么心安理得地自嘲,毕竟潜意识不是自己。

「我还以为你会在我的漫画中沉溺至深,梦到斗拳之类令人热血沸腾的恢宏场面呐。结果只不过是这种东西吗。」

成田老师失望的表情一闪而过的档口,手中的酒杯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重重地把马克杯放在桌子上。醉酒了吗?我没有成田老师那样的酒量,但是也是勉强可以喝一点啤酒的。学园都市的科学技术将酒品中的酒精成瘾度降低到可控的范围,因此其实喝很多也不会醉得太厉害。

不过,简单的精神抑制是完全不会考虑人类的思维倾向的,我的亲身体验——如果执意要醉的话,重点其实不在于喝多少。

「啊啊——真是的,无聊的世界呢。过去的,过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来着。」

「成田老师,你喝醉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对方完全没有理会的样子。失望之余,我又向自己的杯子里填满了酒。

「差不多吧。醉不醉差不多。从以前开始也是这样——无聊。自己画的东西越发地无聊了,才会到这里来担任什么总编辑吧。」

「成田老师你过谦了。」

「别跟我客套来客套去了。现在咱们有酒,也不是什么上下级关系,用不着这样。还是叫成田司吧。」

「我可是从以前就把你当作偶像崇拜来着。」

「那些东西,也不过就是过去的幽灵而已。用难听一点的话就是死灰复燃吧。我不是什么多有才华的漫画大家,只不过经历比平常人要多一点而已。如果没有那样的原型,出来的角色必是空洞而且单薄的。」

颇为反常的成田不顾我怪异的眼神,自暴自弃地灌下一大口酒。

这大概是世俗所说的,借酒浇愁吧?我确实有某方面察言观色的才能,不过平素确实真的看不出笑眯眯的成田老师有什么难言苦衷,而且似乎还总是在吹牛皮的样子,对于自己的作品相当自豪,从未显露出过如今的颓唐。即便是或可从中捕捉一二的双眼,对于成田司那个代表性的咪咪眼我亦只能说一句无能为力。

成田司,32岁。

前漫画家,现任AC文库总编辑。令人敬重的前辈和上司,著作以热血少年向出名,饮酒,不抽烟,不吸毒,无犯罪前科,爱好是将脑海中理想的少女画出来再一一撕掉。狂热是斗拳。爱笑,身材高大。出道作并成名作子供向转少年向《斗拳救世主》1~22卷完结,且已被动画化,共52集。顺带一提我之前阅读的《诸恶格言》也是成田司这个系列的作品。据说是因为电波很对得上才加入AC文库,不过最后却成为轻小说方面的总编辑,说来也挺讽刺的。

「啊,或许真的需要从现实取材呢……有的时候,小说比现实更无聊。话说最近负责的一本轻小说,似乎也是以现实中的某个特别的人物为原型来着。」

「叫什么名字。」

「唔……我想想……名字长的很呐,好像是——《所谓正义一方一定是反派吗?》,最近的轻小说似乎都有将小说名无限伸长的趋势呢。」

「我是问人物啦。」

成田司皱起眉头,似乎对于我误解他的意思有点不满。

「啊啊,抱歉,是上条当麻来着。」

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

不过我想做薛定谔。

「上条当麻?」

那一瞬间,我几乎捕获到上司不耐烦的表情。

「啊啊——抱歉老师,因为真的很感兴趣,这本小说写得很棒啊,无论是个中的内涵还是文学笔法,故事剧情展开甚至于人物性格,无一不透出相当程度的成熟,因为据作者说原型是上条当麻,所以就想打听一下了如果有所冒犯还请见谅啊啊啊……」

糟糕,一不注意就激动起来了吗。本来只是想趁着上司醉酒趁机打听一下的,不过这样一来就变成恳求了来着。

「无所谓。」

诶?

「上条当麻吗——你说的大概是那个 从不知道的地方突然蹦出来成为所谓的救世英雄然后又被世人唾骂的,可怕的恶魔吧。」

我点了点头。

上条当麻,在现代史上可谓是最神秘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是突然出现还是突然消失的神出鬼没,还是被称为英雄的正义和被称为恶魔的邪恶,完全矛盾对立的存在。然而,世人对他的评价却是少之又少。直到最近,关于他的种种奇绝的故事,才逐渐被钻研敏感事件的人们发掘出来。更加怪异的是尽管是当时代的——成田老师这个年代的人们,也很少对其有全面的认知。

这个人——

「你知道为什么很少有对这个人的公开评价吗?」

「或许是……知道他的人很少?」

成田司摇头。

「乱。」

「那段时间的混乱程度,超过了除此以外任何的一个时代。世界飞速的变迁,学园都市的领导层更是乱成一团,国外的势力从中作梗。不仅仅是对于上条当麻,人们对于那段时间的历史,至今也是一团迷雾,也就只有少数的与他关系比较近的人,才能够窥知一二。」

「不过啊……我也无法获知那个人的全貌就是了,对于这件事我也只能表示无能为力,虽然曾经与那样的人一起共事,但是根本就不了解那个人啊。」

「您曾经……与那样的人共事过?」

勾起了无聊世界最后残存的一丝幻想。

「啊啊,没错。」

成田司冲服务员挥了挥手。

「再要一瓶。」

「啊……那个。」

我出声叫住服务员。

「来一杯牛奶。」

盛放牛奶的玻璃杯磕在桌子上的声音,有点像催眠时治疗师打的响指,我浑身一个激灵,这才注意到成田司正将那瓶啤酒往嘴里灌。

一大杯牛奶此刻摆在我的面前。

我仔细品了一口。

这个……

有些过甜了。

这是炼奶吧。

食道里正缓缓下降的冰凉啤酒与温热而甜味过头的牛奶混合在一起。感觉自己的胃很快就会爆炸了。

虽然牛奶是拿来解酒的,但是能否达到预期的效果,此时我已经不在意了。我为什么非得忍受这样的痛苦不可?但是,与此同时,仍然别无选择地把视线投向成田。

成田司欲言又止。戛然而止的谈话让我有些意外。他犹豫了一会,把剩下的啤酒一股脑倒进玻璃酒杯中,恍恍惚惚的我一开始并不能理解这么做的真正用意。

结果,老师把酒杯递了过来,我才意识到他是要我碰杯。刚想要举起杯的时候,我面临严峻的选择枝。

牛奶杯还是啤酒杯?

用牛奶举杯的话似乎显得相当没有礼貌,但我现在已经不想要再喝酒了。

本来是为了忘掉什么东西,结果反倒变成必须记住什么了。

「玉米汁吧。」

看着眼神游移不定的我的成田老师,替我做了决定。

「一个清醒的人比一个模糊的人听我说这番醉话要好点。」

应该用【恍惚】吧,大概。我没有追究老师的文法错误,将微颤的手伸向了牛奶杯。

「干杯。」

杯与杯撞击的声音甚是好听,而且由于一个装了较多的牛奶,清脆的声音听起来显出些许厚重感。

成田一仰脖,清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看了看已经放下的杯子,脑中一片清明。

成田放下杯,开始讲述。

「上条当麻曾经是个十分不幸的人。」

成田顿了一下,修正道。

「抱歉。上条当麻,【一直】是个十分不幸的人。」

「走路的时候会突然踩到滚过来的罐子滑倒,在自动贩卖机上买饮料一定会被吞钱,经常因为倒霉的原因惹上小混混——这些事情比起上条当麻的不幸,根本就不值一提。」

「二十五年前,那家伙不止一次地将自己卷入无常的,根本不适合普通高中生的事件中,有的甚至涉及到整个学园都市的黑暗面。包括后来尽人皆知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他也是直接参与者之一。」

「第三次世界大战……拯救世界,毁灭俄罗斯阴谋的不是学园都市吗。」

「学园都市编出的外交辞令而已。」

在舆论上无限远离真相的最好方式就是让真实变成低俗的娱乐。上条当麻是终结三战的说法确实有人提出过,不过由于世界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曾被调侃成上条当麻的版本,这种版本的说服力在形式上更像是neta或者打趣,成为了最不靠谱的版本之一。

虽然我一开始也抱着成田是在说笑的态度来听,但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并且信誓旦旦的成田,我也只得承认这并非虚言。

「上条当麻总是与很多人为敌,这些人中有的人最后死了,有的人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有的人改变了自己的信仰,有的人后来也就成为了他的朋友,更多的人成为了他的崇拜者。但是——」

「那家伙,从始至终都是不幸的。不幸就是他的本质。是基准点的扭曲点。」

我无法理解这些话中里层的意义,只能从最浅显的层次看到最简单的东西。

「上条当麻如同放射源一般,影响了一大批的人,改变了不可计数的事件进程。但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剧变,对于我而言太过难以令人理解,并不是不好启齿,只是单纯的不明白而已。单单是将这些我所知道的世界现象与上条当麻加以分析整理,就会发现有诸多不合逻辑的地方。尽管如此,那样的事情也是我所无法探知的。以至于最终将他贬为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这件事,我也丝毫不为之而惊奇。」

倒了一杯酒。

下肚。

「因此,从我这里知道的上条当麻实在过于狭隘,对于他所遭受的一切,我既不是他的理解者,也不是他的随行者,甚至连旁观者都搭不上边。」

「所以啊……记述他的事迹之类的,我还是算了吧。或许你去找比较高层的人物问一问会有可能?」

高层的人物……

「谈何容易。」

我苦笑道。

「哎呀,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成功率是零呢?没准是0.01%也说不定。」

「真是充满希望的数字呢。」

我喝光最后一滴牛奶。

「但愿吧。」

我不知道成田司是否意有所指。

我摸了摸口袋。

「啊,我忘了……」

「你忘记刚刚我说的部分了?还真是可怕的记性呢。」

呃,虽然我不敢自诩记忆超群,但是半分钟之前的事还是差不多能记清楚的。

「不不不,我是说,忘了带薄荷糖了。」

「那是什么药物吗?」

「老师你真的喝醉了啊……」

「哈哈。开玩笑的。接着。」

成田一扬手,青绿色的塑料包装纸划出一道弧线——或许在成田老师眼中是五条吧——包着一颗糖,不偏不倚地落进之前装牛奶的玻璃杯中。

不愧是成田老师,喝醉了还能有这种程度的直感。

「……」

我一言不发地将薄荷糖从杯中拣出来,扫了一眼包装——

「这不是榴莲糖吗老师。」

「反正也差不多。」

好一个差不多。

我叹气。

杯盘狼藉。

「结帐。」

02

第十六学区,AC文库总编辑部。

「……唔嗯嗯,这是哪,我是谁,带我回家……」

「成田老师别装了。我知道你的意识还没有模糊到那种程度。」

我冷静地吐槽。酒已经基本醒了,但是成田老师貌似醉得很厉害,虽然意识还好但是自己已经站不住了。就这样顺便把他带回了办公室。

「哈哈,小古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幽默感呢。」

没有就没有好了。被醉汉调戏这样的事,在我平淡似水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

我把他放在我办公室里平常小憩的床上。成田司也不说其他的,径自睡了起来。

「唉。」

电车的颠簸弄得人摇摇晃晃的,酒精的作用还没完全消退,我坐回到之前在那之上醒来的扶手椅,尽管略微有些困意, 还是决定打开电脑。盯着缓缓开启的电脑屏幕,为了保护视力而将显现效果做成渐变的显示器,对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确切的意义。

在等待电脑开启的时候,通常会选择胡思乱想,大脑活动异常剧烈。

忘了自我介绍。

古然渚。男,现年22岁。大学毕业。工作是AC文库现任编辑,负责小说为《所谓正义的一方一定是反派吗?》,仅此一部。上司的名字是成田司。未婚。无女朋友。工作能力中上。狂热是探索敏感人物的话题,恶习是胡思乱想,著作为无。讨厌的事情是被人嘲笑名字古怪,喜欢的事情是在人群中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走到自己的前面。状态是好奇,境遇是无望。

反正——反正也得不到回应的样子。

学园都市是个伟大的城市。不论外界或是过去的评价,也不论学园都市的内部究竟有多么暗流涌动,起码在一个小人物的眼中,学园都市不啻一个宏伟的帝国。

以这种无足轻重的破事去劳烦他们,恐怕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石沉大海,不见音讯吧。

为了省电,房间里面的灯全灭了。

光源只剩下显示屏。

声源除了成田打鼾的声音以外,只剩下我敲击键盘的声音。

学园都市高层的会面申请

我究竟在干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我在开玩笑吗?话说回来玩笑是什么?或者是赌博?

轻小说出版以及对上条当麻的调研

唔……

我打断自己的思绪。

改成资料搜集比较好?

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但是——

我又写了一些字,朦胧中似乎敲了下回车键。

可是——

上条当麻。

有着宗教领袖般神秘性和吸引力的这个符号——在那时毫不犹豫地将我吸入其中,卷入,无法脱身亦无从脱身。与此同时,为何关于上条当麻的故事少之又少的问题也很难不让人胡思乱想。

在期待什么呢。

我在……

渐渐,

渐渐,沉入黑暗。

电梯在下沉。

我大概明白一点了。

我大概是在下降。

梦的延续。酒精刺激脑波。榴莲糖不是薄荷糖,真是悲剧。我摸着自己的口袋,果然,不论怎么找,那颗糖都已经消失了。

电梯究竟要下沉到哪里去呢?换句话说,我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坐上电梯的呢?我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呢?意识到电梯并不是机械控制而是自由落体的我,索性开始自我安慰。

窗户被密封了。虽然没有碰到它,但是清楚地知道那些边框没有一丝空气漏进来,换句话说,我很快就会窒息了吧。

真好。

捏紧手中的榴莲糖。

犹豫了一下,撕开包装吞进去。

这次没有含,是直接吞进去。

香味从食道开始扩散。

意料中的未清醒。

但是——奇怪的,不可知的光源,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射出光芒。确切地说,是脚下。

学园都市。

看到的是,三百六十度的全方位的繁华都市风景,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浮在空中,视觉欺骗,欺骗效应,将自己和自己完全代入都市。

得到的是,惊愕的消失。

宏伟的帝国。

我站在学园都市的上空并且仍然在飞速自由下降,视角有点像处在学园都市的广告空艇,但是自己脚下的和周边的全部,泛着金色的墙壁,密集恐惧的圆头铁钉,全部消失不见,留不下任何可以被记住和值得被铭记的旧迹,完全被滤镜放大的学园都市,在看到的第一眼沉溺进去,自己如同全景照片的一个元素一般,沉湎进去。

然后——

距离地面被摔成粉身碎骨还剩下——

我的注意力从都市之间移开的时候,才终于注意到窗户本身。

换句话说,在周围全部变成一片透明的时点,还能够令人注意到窗户本身的原因是,

窗户变成了,完全反光的镜面。

银镜。

我于镜中看到影像的同时,心跳的速度骤增,信息飞速流经神经细胞,似乎久违而其实才刚刚经历过的那种恐慌,不可名状的恐惧措手不及却早已预料地将我淹没。

其后,不等到我将焦点移开,就被根本无法理解的碎块遮蔽了双眼。眼睛——上半身大概是进入了盆腔吧,我猜。

电梯坠毁。

感受到热量的时候,我可能是趴在电脑前的桌上,右肘压着鼠标垫的一角,口水垂到桌面上的态势,阳光的一束打在我的头发上,黑发将热量充分地吸收,将沉入梦中的我拖出来。

身上既没有冷汗,也没有死里逃生的快感,仅仅只是单纯的无感而已。经历了那么惊险的梦境,反倒比之前要平静吗。

延续梦么。

「啊——」

本来只是单纯地打个呵欠,但当自己的视网膜上映出液晶显示屏发出的光线时,我才发现昨晚上根本就忘了关闭电脑。

【您的会面申请已经发出,参政理事会正在审核,预计三个工作日内给您答复。】

这样的一行字。

单纯的哈欠变成了哀嚎。

「哈啊?难道我发出去了?」

大危机,无异于自毁的大危机。鬼知道我昨天晚上写了些什么发出去了啊!现在就算参政理事会收到R18的成人小说内容都不会奇怪了啊啊!等等为什么我喝醉之后会写出R18的成人小说啊!我的大脑里面装的究竟都是些什么啊!

冷静。我提醒自己,但是认真回忆的话,似乎也想不起来昨晚究竟在键盘上敲了些什么。

「话说回来,如果真写了什么奇怪的玩意,会不会被伦理委员会逮捕啊。」

「学园都市没有那种东西吧。」

是,说的也是。等等?!

我回过头,成田司正一脸倦意地站在我的背后。

「醒得悄无声息呐,成田老师。」

「昨晚睡得不好。不过你还真的投递了会面申请啊,有胆量,在下佩服。」

「那只是一时冲动做出的不智之举而已,老师不要嘲笑我了。」

「不过如果你的来意清晰,并且不是太无聊的原因,我想统括理事会是不会拒绝你的。」

「如果我的原因……哈,如果原因正常的话。」

用棒读的口吻说出的话,对于我的打击大概是更大。

不过——

「等等……不是【参政】理事会吗。」

「啊啊口胡口胡!抱歉抱歉,那只是口误而已。」

「【参政】和【统括】两个词读音差别太大了吧……而且统括理事会这个名称,我曾经也听过一两次,但是始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呃……」成田在犹豫。不过仅仅只是名称上的差别而已,为何要如此在意呢。这么想着的我,也不知不觉开始在意起来了。

「嘛,算了,反正这东西在我们这代人也算是那种不是秘密的秘密。只不过这件事情,不是能够随便在公众场合下提及的,我想大概属于政治敏感问题?嘛,反正上条当麻涉及的部分总是很奇怪就是啦。」

「这件事情也和上条当麻相关?」有点难以置信,如果说连学园都市的政权交替也有这家伙的参与,那么或许隐瞒真相一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确实如此,不过具体情况不明,似乎就连他本人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似乎在那栋大楼里发生了什么极端可怕的事情,让他不愿意再想起什么内幕。」

「总而言之,回到正题。」

成田司顺手捞起桌上的一只杯子,想要喝一口的时候,发现杯子很不幸是空的,于是也只能悻悻地放下它。

「二十年前的学园都市,控制它的最高机关就是【统括理事会】。但是后来那场动乱之后,统括理事会几乎是迅速解体,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无政府状态之后,由新生血液——那些用自己的力量安定了时局的年轻人补充进来组成的临时团体充当了领导者的地位,这些对政治几乎没有任何经验的能力者仅仅因为在那之前做出过贡献就成为了学园都市的领导者,而原因则是多种多样的。统括理事会也因此被改名为参政理事会,被推举上来的理事长即是当时年仅17岁的御坂美琴,也是前任的外交部长。」

「顺带一提,当时的她还是七位Level5超能力者排名第三的存在,毕业于常盘台女子中学和长点上机学院的高材生。」

长点上机学园,前学园都市最高学府,并且附属的初高中也是全市的头等地位。虽然最近几年有些颓势,但是仍然紧紧抓住前五的地位。

「然而,参政理事会毕竟是年轻人主事的地方,虽然有足够的智慧,但是毕竟缺乏足够的经验,比起那些政客来说,他们确实有无法比肩的地方。所以很快,代议理事会也开始了自己的组建,采用与参政理事会不同的代议制,享有相当程度的权力,足以制约参政理事会。随着最近那些理事也渐成长,两个理事会的权力也开始分化。」

「原来如此。」

综合来说,统括理事会早就已经不存在了么。但是在那之后兴起来的参政理事会和代议理事会,采用分权的方式来治理学园都市,似乎有什么本质上的东西被改变了。

「不同的是,两个理事会的理事长身份都是公开的,但是统括理事会的理事长身份始终很神秘,其中的内部结构据说还经历过相当巨大的变迁。」

「……变迁?」

「嗯。而且某些理事的演说途中还经历过被暗杀的危险。不过那些都是年轻时期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啊啊。

还真的是,相当久远的历史呢。成田老师说的这些,有些甚至是我从未听闻过的。难道我的政治常识已经下降到那种程度了吗?

「不知道很正常。这些事情现在的人也很少过问。」

「啊……算了,扯远了。总而言之,三天就能得到答复吧?」

「我对你昨晚上写了什么给高层还是很感兴趣来着。」

「附议。」

扶手椅转了一个角度,发现昨天的日历忘记撕掉了。我站起身,做着简单的柔软操,将昨日从挂历上撕去。

看到那个日期的时候——

12月5日

好像忘了点什么?

思索着,成田又说了一些话,但是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头疼。明明已经做了解酒措施了的。

「喔,对了小古,我记得你前天说今天要去医院……」

「啊——真是的,记忆力减退的迹象太明显了啊。很快就要变成一无是处的废人了吗?」

今天是做例行探望的日子,照常理来说每周都会去,上午九点的探视时间一般来说是固定的——出于不影响病人休息的考虑。不过果然酒精会影响人的大脑吗。看来这东西以后还是少碰为妙。

「……啊对,好象是叫空太龙大?还是空大龙太什么的。」

「是空太龙太啦。」

「对,我正要说……话说这名字还真是和你的一样拗口啊。果然特征相近的人容易走到一起吗。」

「那是什么歪理邪说啊。就算是老师我也会不高兴的哦。」

「哈哈哈,抱歉抱歉,不过你看时间——是不是快要到了?」

我抬头,视线正对着电子钟,数字快要跳到上午8:45的位置。

「啊——说的也是,撒由那拉。」

——也不知道究竟来不来得及,我抓起装有随身携带物品的大衣,急匆匆地向老师道了个别,便冲下了楼。似乎听到成田老师说了什么【别随便立一些奇怪的flag】之类的话,但是我也并没放在心上。

03

第七学区,学园都市中心医院。

「这本关于恋童癖和虐童犯的的轻小说最近很流行呢,猥琐的恋童癖大叔被萝莉囚禁住反虐待的故事——这么一想社会已经腐朽到这种东西都开始流行了吗?」

空太龙太用那种惯常的,冷静中带着半点嘲讽和讥笑般的超脱口气,相当不客气地将自己的考虑尖锐地表达出来,不过这样的话,多半是他自己的普通小玩笑而已。

刚想要反驳,转念一想这本《恋童癖的受害者正在被少女迫害》确实是从AC文库出版的。具体编辑是谁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作者确是是笔名为京极龙清的自由作家。

于是乎我索性保持沉默。

空太龙太,31岁,与我的关系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生死之交,毕竟这个人曾经冒着全身被烧伤40%的风险与火场中救过我的性命。我一向都觉得能够舍弃自己生命去援救别人的生命是一种很卑鄙的伟大,将其他所有人对自己的期待全数毁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该说是无私还是不负责任呢。更何况像空太这样父母双亡独留一妹的家伙,如果那女孩失去了唯一的支柱,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存活下去。不过相对于我来说倒是无需计较这样的事情。

毕竟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任何的语句都是尽显多余的。

「原本只是喝多了点来着,没想到差一点迟到呢。」

我盯着已经快要走到十点钟的表盘,不得不这样道歉。虽说这种理由基本上很难令人信服,不过无论理由充分还是根本没有理由,也一样是要道歉的,所以理由这种东西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吧?与其那样还不如糊弄过去。

「阿渚神经太大条啦。不过那种事情反倒是好事来着。要我说咱俩的关系根本无需多言,就算迟到也是不会怪你的。倒是你,以后少喝点酒啊。」

龙太这么笑着说的当口,我发觉吊瓶里面的液体已经渐空,不,是已经完全空掉,空气正顺着液面的下降而不慌不忙地向静脉血管进军。就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候。

「护士!麻烦一下。」

我挥手示意外头的护士。

如果没有我,龙太此时应该已经一命呜呼了吧……不,就算那样夸大自己的作用也毫无道理可言,我摒弃掉自己无聊的幻想。视线流转间护士已经将扎在龙太手上的小针拔掉了。

「今天的针已经打完了,接下来只要再静养几周就绝对没问题。」

「真是惨剧呐。看来一个月以内你都没法去妹妹的家里探望了呢。」

我盯着空太打了石膏的右脚,刻意用幸灾乐祸的口气说道。

「阿渚你还真是狠心呐,我开始有些后悔从火场中把你救出来的事情了。」

空太一如既往地微笑着,说出相反的话语。

「是么?那么我也要稍稍后悔一下从车祸现场把你抬进救护车的事情了。以后有什么事的话也请千万不要拜托我。」

我大概是颇为无奈地反唇相讥。看上去像是小孩子之间幼稚的斗嘴于我看来颇有些许乐趣,这么一看我也是有够无聊的。比起我带一点京都口音的关东腔,空太的九州口音配合起来也是杰作。

「啊……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敬谢不敏。」

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嘛嘛,我是认真的啦。」

「说说看。」

「你最近负责的小说,我用手机看了看——写得很赞呢,尤其是主角的那种矛盾和救世主般的心理,就算是背负被世人完全误解的恶意也无所谓的形象什么的……老实说,我对于上条当麻这个原型的好奇可以说更是关心到了极点。毕竟我好歹也是个历史爱好者,所以也就起了拜托你调查那个人的想法啦。」

我正想要说【说来也巧,我刚刚投了与参政理事会会面的申请,去调查关于上条当麻的事】这样的话,旋即又想到这种荒诞不经的做法基本上不可能成功,即便大言不惭地说出来的话也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理事会想要掩盖的事情,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了解到的,上条当麻的面纱从头至尾都是严严实实,就算网上有过流传着他的传说,那也终归只是传说而已。什么以一己之力硬扛驱动铠啦,一只右手终结第三次世界大战啦,这些事件的真实性也只有与他待在最近处的,见证了这些事情的人才能够证实。」

我不由得叹气。

无望啊。

这时候。

就在我对于龙太的请托抱有好奇的时候。

电话铃由偶然向必然进发,抵达事件触发终点的时候。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即便电话铃再晚个两三钟头响起来,对于我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叮叮叮。」

「呃,抱歉,我接个电话。」

走出房门的同时我看向震动中的手机屏幕,显示的号码是【未知】,就在我想会不会是推销员或者是骚扰来电的时候,拇指一划接通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古然渚先生吗?」

我愣了一下。

并非令人不舒服的机械音,但是也明显不是正常人类的声音。虽然很显然是用了变声器的假声音,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安定感,只是这种强加于人的安定感反倒令人更加地坐立不安,甚至有一种反催眠式的反感,对于自己被不知不觉地影响的一种抗拒。如果用高端一点点的词来形容,大概应该算是【恐怖谷理论】吧。

「是我。」

「您投送的会面申请已经审核完毕,获准许可。请您与今日下午五点之前到达第一学区参政理事会大门处。那里会有专门人员等待您。」

咔嚓。

嘟。嘟。嘟。

许可什么意思?通过又是什么意思?参政理事会在哪?我投递了什么申请?投递是什么?换句话说,【我】又是什么?要做什么?要去哪?电话是啥?我在做什么?那样简单的事情也被完全挤出大脑之外,用通俗来概括我的心情大概就是——

唔……

老实说,究竟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这一点,我想了很长时间,不过总觉得不论怎么说都会有不完全的表达,不尽然的表达,甚至是远远不够的表达。索性也就耍个小聪明好了。

我没有任何异常地灭掉手机的屏幕,手腕无一丝的抖动,脚步坚定地迈向走廊的中心,甚至连给成田打电话的欲望也没有,因为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完全没有任何装模作样或者故作镇定的成分于其中。

以上说法,全是放屁。

事实是我的手甚至没有拿好手机,差一点撞翻慢悠悠转过来的清扫机器人,以三阶一步的速率冲下楼梯,之后于第二楼和第一楼的楼梯扶手上完美滑下,双手撑住地面喘着粗气。

「成田!!!!!!!我通过了!!!!!」

然而等到我以这样的分贝宣泄难以置信的情感之后,我意识到自己还在医院里面,给成田的电话也还根本没有通,于是尽量不去注意周围人注视河马一样的目光,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我想,当成田司听到我以极度理性的声音说出【我获准许可与学园都市高层见面】这样的声音时,应该会为我的处变不惊而感到非常讶异吧。因此在那之前发生的事情,私下希望成为我和成田之间永远的秘密。

不过,在那之后回过味来的我,也开始怀疑一些关于此通电话真实性的问题,比如恶作剧的杰作之类的,这种事情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比如说这可能是成田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不过我想他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准备一个私人号码和变声器。或者说是在监视政府部门的一些恐怖分子,借着这种事情来绑架我,那样的事情推敲之下更是荒诞不经。这么一想发生这些事件的可能性的确微乎其微,因此就算有的话我也只能自承不幸。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戴上卫衣的套头兜帽,快步从医院住院区的大厅中穿行过去,爬到三楼。

「……阿渚,你是不是也要住院了?」

这时我才稍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丑态是不是好像被龙太目击到了,不过那不是重点。

「啊啊——咳,我只是收到某个喜讯,过于激动所致而已。」

我猜到龙太一定会问「什么喜讯」之类的话,所以抢先一步回答道——

「关于你说的,上条当麻的调查,可能有些希望……或者说,眉目。」

「此话怎讲?」

我将与成田司醉酒,之后在昏昏沉沉之际抱着石沉大海的觉悟投递与学园都市参政理事会会面的申请,并且在刚刚于意料之外通过之事一一细说。

「原来如此——那么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一切拜托,从那里尽可能地套出一切可以获得的情报,只是有件事情必须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

空太龙太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一定要听亲口的讲述——如果他们用文献来应付你的话,绝对不能就此罢休。」

04

第一学区,参政理事会。

我用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握力,紧紧地攥住方向盘,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手心的汗水顺着掌纹的缝隙流下来,但是内心却出奇的平静。坐在车里给自己带来的安全感,竟然高到如此地步吗?

嘛,不过也没差——现在所处的位置,用人类学的词语叫做统治阶级的大门。我下了车,从停车场里出来之后,在门口并没有看到什么接应自己的人。

就在我万念俱灰,将之前的一切认为是无可预知的恶毒玩笑之时,我感觉到有人在拍我的肩膀,看来并不是简单的恶毒玩笑,而是恐怖组织的绑架吗?我的运气还真是完美。这种拍肩膀的方式一般会在后面续接一拳或者直接上麻醉针,连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啊,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我的想象力还真是相当丰富呢。回过头去的瞬间我曾经怀疑过很多种形象,其中主要包括一袭黑衣,鼻梁上架着黑色墨镜的特工形象。不过很快就被【这种形象太远古化啦】的自嘲所淹没,一个不小心又开始胡思乱想的我,看到的是相当意外的光景。

酒红色的深色长发几乎垂到膝盖,细长的眉毛间透出某种桀骜不驯的独特态度,莫名自信的微笑,且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实属不带半点折扣的美人。然则——

前端敞开皮大衣加上深红色的内衬,中部是根本没有任何内衣或者衬衣的真空装置,唯一能够遮挡住丰满胸部的东西是几圈绷带。——裹胸布,大概是那么叫的吧。

嘛,我的确见过不少衣着时尚前卫的青少年行为艺术者,但是……这位英气逼人的女性少说也有三十几岁了。

「古然渚先生是吧?我再确认一下。」

「啊……对的。」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太好了。」

没有一般少女的那种娇弱的青春式高音,反倒有黑社会大姐大的带一点厚度的御姐声线,虽然那种令人厌恶的亲切感不见了,让我有一种【本来就该是如此】的安心感,然则受人摆布的事实也难以否认地令我不爽。

「那么——我们出发吧。」

在我认识到这件事的同时,还没来得及咀嚼自己所听到的话究竟有各种深层含义,眼前的世界就立即天旋地转。

不幸的遭遇。这种事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能本身也是一个玩笑吧。当我所见的世界由四个变成两个最终变成唯一的一个的时候,脚下的震动感让我意识到自己好像并没有立在地面上。

一辆具有相当高度的卡车内部,没有窗户而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大概外部也是伪装成普通卡车的模样吧。在那个时候,我几乎已经确定自己被完美地劫持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红发女人从我的眼中读出了恐慌,缓缓地开口。

「冒犯了,古然先生。出于保密问题的考虑,不得不稍微谨慎一点。我是统括理事会的结标淡希,初次见面。」

「啊……初次见面。」

我还没有从变故中缓过劲来,可能也根本不明白眼前这个叫结标的女人究竟做了什么。但是——

「统括理事会?——不是参政理事会吗?」

对方似乎早就预料到我要如此发问,于是乎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您所需要询问的部分涉及学园都市的【暗】,因此参政理事会将会面移交到了统括理事会。」

这是怎么回事?该不该相信眼前的女人?统括理事会不是已经解散了吗?——我将这些疑问一一压下,意识到了之前没有想通的一件事情。

「刚刚的那个,是空间移动吧?」

「是的。没想到古然先生如此敏锐。刚刚那个是我的能力——坐标移动。不过是一点点不足挂齿的雕虫小技而已。」

那可不是什么雕虫小技——我深吸一口气,虽然现如今超能力与自己是完全无关的东西,但是这座城市归根结底还是以那一群能力者为中心的。

忘了介绍一下——研究能力者是学园都市经济发展的中心的中心,以所谓的个人真实为主导的脑内激素分泌从而引起的类超自然量子现象,大概是通俗所说的超能力的本质,这些能力者们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享有比无能力者更多的资源,福利,教育重心,特权——他们还是未来这座城市的掌权者,参政理事会的后备军。不同于代议理事会,参政理事会的全部成员都是第一代的能力者。不过实话说,这座城市并非不近人情,因而像我们这样没有所谓能力的家伙【大众】,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一个相当不错的生活水平。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请您见谅,毕竟统括理事会的本身在学园都市是绝对保密的,很少有人知道这个高层机关组织依旧存在,因此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对方突然的道歉令我有些措手不及,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又皱眉又发呆的举动大概是引起了误会。

「呃呃呃,抱歉,我不是对于这种做法有什么意见,只是我不清楚自己要去见谁。按照这个逻辑的话,统括理事会应该是和参政理事会分开的机构吧?那么我要见的难道不是御坂美琴女士?」

「嗯,不是——至于你要见的人嘛……」

恶作剧一般地卖关子,设悬念——结标淡希故作神秘地一笑,似乎是在保证确实的礼貌之外,语气顿了一顿。

「你很快就要见到了。」

第七学区,未知。

某种意义上说,不清楚自己的位置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不论是从物理意义上还是抽象意义上理解,这句话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我根本没有感受到汽车的速度减慢,就感觉结标淡希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与此同时带来的摇动感也一并消失。当再次看到结标淡希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面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并不是因为她消失了,而是我自己的身体直接离开了车体,进到了不知名的建筑中。

重复一下,之所以我可以确认是进入了建筑之中,是因为我完全没看到类似于天空或是新鲜空气之类的东西,我唯一能看到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地板墙面和天花板,全都被充满神秘气息和科幻气息的金色条纹所覆盖,有着垂直棱角和圆形终端的的科幻系色彩,以及对称的,圆滑流畅的神秘系色彩——

对于所见的场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我是不被允许旁听理事长的谈话的。从这里一直往前走,您就能看见他。」

结标淡希用一种明显有些玩世不恭的语调将这样毕恭毕敬的话,说出来,产生一种奇妙的反差——大概是第一印象的问题吧,这名女性的不良少女般的打扮配上这番话甚至让我有点想笑。

「好。」

我形式性地回应了一下,结标淡希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空间移动么……还真是方便到家的能力。

但我的脚步就好像被粘住了一样固定不动。真是的,难道我不是在死皮赖脸地打听上条当麻其人么。这种时候行动力最强的不应该是我吗。

但是,

我究竟在犹豫什么呢。

——终于,如同被推动一般,我的身体向前倾斜,脚步由于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也决定向前跨步了。这么一想我的半规管还是挺健康的。真好。

这就是了嘛,这才是古然渚。

踩过竖直的水平的倾斜的发光线条,我确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移动,这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注意力涣散的同时,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即便背景本身没有什么变化,还是感受到了令人信服的距离感,在宽阔房间的尽头,我看到了一根巨大的黄色圆柱,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其实是装满亮黄色液体的玻璃柱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然则这跟普通的柱子却意外地起到了滤镜的作用,放大了柱子正对的另一边,办公桌后面坐着的人类。

这就是统括理事会的理事长么?我胡乱猜度着,绕过柱子之后,我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抬起头的时候,我被那凶恶的目光吓了一跳,站住不动了,不过很快那家伙的目光就变得稍显柔和,只不过这种柔和,看上去有点像男公关的外交辞令。

就在我陷入不知所措的沉默和停步,猜测着是不是要主动说明来意的时候,对方毫无悬念地开口了。

「你看上去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查问一些普通民众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不过无所谓,向我这里投递会面申请的人,除了少数的熟人,也就是对于上条当麻的好奇者了。」

男人理了理自己白色的乱发,看上去好像不太耐烦地用那对野兽般的红瞳盯住了我。

「初次见面,我是参政理事会初代会长,学园都市暗面总理事即统括理事会现任理事长,」

「一方通行。」

05

指挥报幕。

大地之歌

交响曲

【马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