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帘如巨人的蔽日斗篷覆满整座天空,将黄昏埋葬。交错纷杂的街道数座高楼呈现叠叠黑影。

漆黑中人影停于边缘处的高楼前。

“……”

默默地看着熟悉的家门口,江夏总算松了口气。

“到家了。”他如是喃喃。

摸索着找出一串钥匙,大门开启后拖着疲乏的脚步慢慢走近,轻轻关上门。

门合并的一瞬,短促敲门声激起,擂鼓般回荡在空旷的楼道。

“咚咚咚。”

确认并非幻听,江夏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

赫然显现深红色工作服,黑包裹横在眼前。

“您好,请问174号在这栋楼内吗。”

江夏愣神的时候快递员抢先一步问。

挺巧。

“哦,我就是,我叫江夏。”

他迅速回答。

父母在外,直称自己的名字不算错。

“您好,江夏先生,您的快递。”

江夏迟疑时,黑色包裹放在不由自主伸出的手中,圆珠笔握在手心,迅速签完字快递员从门中走出,踏上蓝色快递专车,消失在远处黯淡灯火笼罩中的街道。

谁给自己送包裹?应该不是父母。江夏的父母在遥远的阿姆斯特丹,有着悠久运河网,凡高博物馆的荷兰最大城市。数年前父母移居阿姆斯特丹,却把江夏托付给邻居,说是进行“工作”。

起初江夏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出差,很快就会看见父母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视线中。

江夏一直在等那个包裹,结果一等又是半载数年。

父母送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若是朋友寄送可能性也很低。无论是小场合还是大场面,江夏依旧十年如一日的保持着独来独往的一贯作风,并有将这一作风贯穿人生的伟大觉悟。

没人愿意和与你爱搭不理的人交好。

江夏拿捏不准,思索时电梯已经到达顶楼。

走进门内,江夏找出一把剪刀把包裹外面层层粘连的胶带剪下。白色外包装静静躺在包裹里,又是游戏机。

他也不觉得父母的神经大条且无脑,父母应该知道他对这些游戏早已失去兴趣,却还专程寄送。

不如说对于游戏他从未关注。

把游戏机随意丢在桌上,江夏猛地钻进沙发的柔软中,缓缓合上眼,疲乏之意阵阵席卷,真的太累了。

他不从事任何体育活动,也没剧烈运动。可非常累,累得全身无力。

今天经历的一切防不胜防。

至今他都未确确实实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情况,他的境遇又是如何,都无从知晓。

真的感觉像一场梦,只不过到现在都未醒来。

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总而言之,一直到现在自己也没出现反常的情况,就暂且把他当作一场真实的梦好了。

这样想着,沙发也变得不再沉重了。

盛夏的夜晚并没有白日里那样燠热。空气中充斥的干燥也渐渐消退,夜晚能感受到微凉的夏风,甚至连烦躁都烟消云散。

不知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江夏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手中紧紧抱着一个白色的包裹。

是那款新寄来的游戏。

按捺不住的江夏最终上前看了一看。

“零之七印”——————游戏的名称,非常奇怪。

完全没按照套路式起名方法,近乎一个很难理解的名称。

署名:路希奈。

路希奈……

诸多疑问如海中溅起的浪潮般激烈琐碎。

他不认识路希奈,确信路希奈不是自己父母或者其他亲朋好友的化名。

谁。

收件人上明摆着“江夏收”,正确的居住地址排除了重名误送的可能性。

满揣着疑问江夏拆开了包装盒。一碟光盘在炽光灯的照耀下反射刺眼的白光。

以光盘为载体的游戏在十几年前近乎绝迹,一般拥有这类游戏的都是专业收藏家。市场中一碟游戏光盘通常花费上万元,甚至不少非游戏爱好者也拿去收藏。

如果这碟光盘是游戏“零之七印”,那应该是市面上见不到的游戏,至少低价买不到。

江夏拿起光盘准备仔细扫视时,一股精神振奋从手心处产生并疯狂地蔓延在身体的每一懒散的地方。

全身一震,仿佛突然触电。

当然不会触电,触电已经没救了。

那么,导致他行为暂时性失控的……

“离开……它……”

一阵声音传出,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间空无一人。

声音没有来源,凭空的传出。

“不能……碰……”

再次听见不存在的声音,江夏猛地一耸,背后寒毛直竖。

难道是三月雨。

首先想到的是三月雨,因为三月雨在今天早上也曾使用这种非人类驾驭的手段。

遗憾的是,三月雨不在这里。

唯有夏风瑟瑟吹响,除此之外再无有声音的东西。

“——谁!?”

江夏咬紧牙根,咯咯作响的牙齿摩擦中发出如山洪野兽般低低的吼声。

然而——

声音离奇消失,仿佛从未响起。

这着实让江夏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异常。

三月雨立绪也好,格拉弗沃鲁德、尼德霍格也罢……都像一具蒙上神秘面纱的法老陵墓,可惜那层面纱江夏无论如何也无法凭自身的力量掀起。

那么,的确是他出现幻觉。

暂时先搁置一边。

江夏拿起手中的光盘,光盘是崭新的,应该在最近一段时间刚刚制作并完成加密。这已经算很罕见的了,因为在二十一世纪中叶使用光盘作为载体的游戏公司实属少数。

更令他奇怪的是,游戏外包装上竟没有制作公司的名称。

一般说来无论是光盘表面还是外包装上都应印有游戏公司的名牌。

走进卧室打开灯,柔和的淡黄灯光接近阳光的暖色调。电脑快速启动,江夏将光盘利索地放入光驱中,随着电脑读取信息的进展不断靠前,游戏下载信息也呈现在电脑荧屏上。约莫十分钟,江夏终于完成了简单的游戏安装过程。

“零之七印”的图标是一把纯银色手枪,外观形似柯尔特左轮手枪。点击“进入游戏”后电脑画面迅速切入游戏界面。

“请自行人机同步。”湛蓝色宋体字排列在屏幕正中间,江夏恍然大悟这是一款真人模拟游戏。

真人模拟游戏并不稀奇,8年前问世的“真理帝国”是游戏史上当之无愧的里程碑————将电子游戏与人的五官紧密联系,使人产生身临其境之感。

游戏的开发公司————Anabasis Wilderness,译为“远征荒野”的业界新生公司,凭借“真理帝国”一跃成为世界游戏公司的首领人物。据说“真理帝国”最初版本发行量达到首月全球18.9亿人次。

这样思考时,江夏从橱柜中翻出当年父亲和他坐在一起使用的一对人机同步仪,类似于头盔。

悄悄将两套同步仪放下一套,只有他一个人。

即使是江夏这等不问世事的清闲人当时也耐不住诱惑。

不过距离上一次与游戏接触是在五年前,也就是说他已经连续五年没有触碰游戏一类的娱乐性活动。

说来很悲惨,江夏却早习以为常。

“您是否已满十八岁————Yes/No。”

毫不犹豫点进“Yes”,如果错点成“No”游戏多半会自动关闭。

“您是否能承受血腥场面————Yes/No。”

Yes。

“您是否希望被无尽的命运枷锁束缚————Yes/No。”

无尽的命运枷锁。

江夏嘴角剧烈抽搐。

这是哪家破公司神经短路设计出的中二标语,或许也算是特色之处。

Yes。

点下去的一瞬间,江夏感到身体一阵充盈。游戏信息从电脑涌入人机同步仪,从人机同步仪上发射出微电波传入江夏脑部。按下开关键,江夏静静地躺在背后座椅上。一阵眩晕,仿佛跌入万丈不穷其尽的深渊。深渊的尽头是无边的黑暗,然后有光出现,从次元的裂缝中把江夏狠狠地甩出。由于是单机游戏,因此不需要注册账号密码。游戏形式大体是通关类型。刚进入游戏江夏就感到游戏的特殊。这里并非异世界,背景选在繁华的现代。而江夏,此刻站立在校门口。

“这……”江夏不禁愣住了。

与其说微微吃了一惊,倒不如用疑惑不解形容更加贴切。

江夏顿时想不通这款游戏的特色在何处。在游戏中体验现实生活,不要开玩笑了,如果真是如此那游戏又有什么意义。或者说……自己成为游戏的Boss,带着学校同学杀上聚集NPC的新手村,拿着枪炮轰死一群群呆板的新手。

“哈咯!小夏你在干什么?”轻快的女声响起,江夏肩膀微微一震。衣着蓝色衬衫、红色花格短裙的诚雪友好的和他打招呼。

一如既往。

“啊……你好。”

请等一下,现在不是说“你好”的时候。

难道刚才出现的是幻觉……那游戏机,那快递员……

这才是现实,真正的现实。总之首先搞清楚处境。

如果江夏真的处于游戏中那他绝对会非常佩服游戏开发商,竟能将人物的细节刻画如此清晰,并且非常全面。

也许游戏开发商能够将人的记忆还原再现,造成了游戏中现实生活的情景。

“小夏……”

“嗯?”

愣神时游戏人物诚雪轻轻地喊住了江夏,江夏下意识地回答。

“你会去的吧。”

“去什么?”

“千万不要反悔哦,门票我都买好了!”

“门票?”

“你忘了吗!”

诚雪听闻显露出非常生气的神情。

“你果然忘了!”

诚雪生气地下结论。

“到底是什么啊。”

江夏一脸无奈,他不记得诚雪和他有约定。

“‘最后航班’,泰坦尼克五号的最后一航,时间正好赶上国庆节,目的地是北大西洋……你说过要一起去的吧。”

游戏人物诚雪对江夏说。

江夏不知该怎样回答。

既然是游戏,应该要用专业术语回答吧。

如果是随随便便的交谈就能得到相应的回答……目前的技术应该达不到。

所以一时间江夏不清楚该说什么才好。

“出现主线任务——————剿灭狂徒。”

江夏耳中微微一响,智能系统对他发出号令。

看来的确是游戏,这点毋庸置疑。

不过,剿灭狂徒这事绝非普通人干得出来。

“嘭。”清脆的撞击声响起,接着是轰然的气爆声。暗影浮动中,江夏背后的黑色保时捷骤然化为血红的火海。

“喂,饶了我吧……”面对突发情况——准确说是突如其来的游戏任务——江夏还未做好任何心理准备。

尤其当一群身着统一漆黑制服的形似黑帮的组织团伙纷纷拿着枪指着江夏时,江夏的心冷到极点。哪款游戏让玩家连新手村都没走出去,直接和最终Boss对砍?江夏连连后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摔在地上。凝神一视是一把纯白色的柯尔特左轮。和游戏图标上标注的左轮手枪非常相近。或者说……完全是同一把枪。

管不了这么多,当务之急是将那群游戏中的怪物一个不留的清除。默默站在背后的诚雪此刻消失不见,也许是系统故意操作,在战斗页面中只有江夏和黑衣团伙。他是玩家,打中一枪应该不会死。江夏这样想着,迅速上膛子弹将枪口对准黑衣人群,但最终晚了一步。

“嘣。”尖锐枪鸣划彻天空,灰暗乌云集聚,天空旋转为祭坛状的漩涡。

身体轻轻一震,江夏感到浑身一软,随即躺倒在血泊中。排列在面前的是一行熟悉的文字。

“Game Over。”

游戏结束。

“哈……哈?”

江夏彻底理解这是一款剧情多么不被理解的游戏,主角的设定应该是在第一关就会挂掉的形象。

狠狠地攥紧拳,江夏再次切入游戏页面。

结果仍然以失败告终。

……

晨光是残忍的。

它抹杀人躺在床上安安稳稳度过清晨的渺小卑微的愿望。人卧在床上昏沉沉地低迷在梦中,总有束不合时宜的光照亮黑暗的视线。

于是像归家无途的孩子找到路一样缓缓地带有试探性地睁开眼。

时近黎明。

醒来后心情无比复杂,尤其是盛夏。

闷热空气充斥房屋,若非有空调降温,嗖嗖吹着凉气,否则整座房间完全变成一台蒸炉,效果堪比汗蒸馆。

江夏颇有感触。

昨晚睡觉时确认拉上窗帘并没露出任何死角。那一道微弱的白光确确实实冲入他的视线,像横跨万里从远而至的将领,率领千军万马特来打开他的睡眼。

具有起床气的江夏在被吵醒的一瞬间下意识想要发火,但起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

没错,是地板。

如若不是地板上铺有红色绒毛毯,否则他现在已经浑身发热,多半要发烧生病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昨晚睡觉时躺在床上,盖着轻薄的夏凉被,空调开到23℃。

夏凉被依旧在,空调温度丝毫没变,只是自己的位置变了。

难道这即是所谓的物是人非。

那可惨了。

下一秒江夏万分确信自己没有任何异常。

床上躺着一个人。

奇怪,怎么会有人。若说家里进贼也不可能嚣张得直接住在家里,那样不能说是贼,甚至强盗都略逊一筹。

拖着疲乏的身躯缓缓站起,朦胧中江夏终于看清那人的模样。

一个女生,紫色长发披散。

她正躺在原本他应该躺在的舒适的床上,不知从哪里收拾出另一套夏凉被。睡姿非常无赖,半边身子已经脱离被褥的覆盖跑到外面,真担心会不会着凉。幸好她穿着睡裙,不然有可能会患上感冒。

等等。

现在好像不该关心她会不会生病。

最基本的任务是要搞清楚————

“三……三……三月雨?”

江夏几乎大声喊着说出这句话。

当他声音落下后沉沉昏睡的三月雨立绪也悄然醒来。

“什么事?”

自然而然的接上江夏的问话,三月雨立绪揉揉惺忪的睡眼。

“噢,六点半了,该起床了。”

伸一个懒腰完全忽略江夏近乎石化的目光,三月雨从床上慢悠悠地坐起,粉红色睡衣暴露在江夏眼前,完完整整毫无残缺。

“啊啊啊?!!”

江夏赶紧用手捂住双眼,猛地站起回过身去。

“你你你你,你为什么在我家?”

三月雨这时才刚刚清醒过来。

“因为保护你啊,我说过保护你。”

语气中完全没听出丝毫愧疚之意。

倒不是愧疚,昨天,甚至曾经三月雨立绪的确充当自己的守护者,默默地在自己周围把守一段时间并成功救下自己很多次。

他们是同班同学,三月雨坐在江夏右侧,原本空无一人的座位,不知发生何事所有人的记忆全部都错乱,“三月雨立绪”这一形象深深地刻入除了江夏以外的所有人脑海中。并且从时间和逻辑上全都吻合得不自然。

经历了一番痛苦如穿梭地狱轮回现世,尽管江夏完全不明白三月雨口中所述“神话中的人物是真实存在”这一不科学的纯构思理念,但三月雨立绪表现出来的能力的确非科学可以解释。

总而言之,江夏得到的结果是,他目睹的世界真相已经超越目前科学水平所能解释的极限,临界点以外非常遥远的境界。

关键时刻三月雨立绪安慰精神崩溃的江夏,并说出“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江夏的确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即使想要当做发生过什么,也仅仅限于空想。

因为那终归是不存在的、虚假的、空周楼阁一般的幻想,不真实的假象。

一般人会这样认为。

昨日下午,江夏一如既往地换上冷淡的面孔,他从没把丑陋的一面展现给别人。依旧揣兜行进老套的走路风格,也许是江夏一家自江夏先祖代代传下来的优良美德。

最多是父亲带给他的习惯,因为他的爷爷年轻时代的衬衫很少有外兜。

反正都非常无趣。时间一长就形成自然。

昨晚发疯似的开着空调,兽欲大发一样玩着名为“路希奈”的陌生人寄来的奇怪游戏————零之七印。剧情令人很费解,并且通关难度极高,非游戏专家不能通行。

以至于玩到深夜也未坚持到黑衣团伙被一个个消灭。

第一次接触这类超血腥暴力限制级游戏的身体率先提出抗议,疲软的双臂和躯体明确告诉他不能继续玩下去,无形中有强大吸力拉扯着江夏的上下眼皮,最后困得实在无法忍受关死电脑倒在床上直接睡去。

醒来就已经成这样,被以所谓“保护你”为由的三月雨挤下床躺在地板上度过后半夜。

很悲惨,却不是一个悲剧。如果把这个故事拿给别人看八成会笑得没天没地,但发生在自己身上却一点也笑不起来,相反自己倒认为这像一个十足的悲剧,主角的遭遇实在是惨无人道,惨不忍睹。

惨得他都想为自己狠狠哭一晚,然后蒙上头就睡。

那是在看悲惨的爱情故事时都不曾出现的悲伤情绪,凌驾于一切悲伤之上,因为它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再小的坏事也会被人类天性地无限制放大。

好了好了,最重要的是要弄明白三月雨立绪是如何进入他的家门。

这才是重中之重。

其他任何与此无关的闲事都有必要甩在一边暂且不谈,包括那些真实存在的神话和想要杀自己的一条黑龙和黑蛇。

扔在一边,越远越好。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问。”

有什么可怕的,你到底在畏惧什么,明明这是你的家,你才是这里的主人,有人乱入你的家中你上前质问她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不过,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上次,我根本没给你开门。”

江夏表明的意思非常清楚了,他现在只想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三月雨立绪使用什么手段打开他家的大门,如果是撬锁那江夏有必要考虑一下跑到派出所把这个女生送到少年看管所里住上几晚。

不过这都不现实的吧,毕竟几百米高空都随意飞跃的三月雨立绪,一个小小的少年看管所简直是狮子跑进狗窝,随便一抖就轻易逃出。

也不对,狮子根本进不去狗窝,也就是说江夏没能力将三月雨立绪送进看管所。

感觉超丢人,超没面子。

“进来么,我从墙那边穿过来的,我有让具体事物暂时虚化的能力。”

问题NO.1成功扫除,接下来————

“你这套衣服从哪里找出来的?”

如果江夏专门设置“疑难问题排行榜”,那么居于榜单第二位的当之无愧是这套莫名其妙的粉色睡衣,他家没有女生睡裙。

“自己带的,我有一套睡裙。”

“你还睡觉?”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们不吃不喝,早就死掉了。”

这是一个属于严肃正经的人和脱线逗趣的人之间,一种介于正常与非正常搞来搞去连性质都弄得一塌糊涂的对话,话题是非常严肃地,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令江夏非常无奈。

很想把脸全都捂住。

“最后一次,我再问一遍为什么你会来我家。”

江夏深吸一口气酝酿很长时间终于脱口而出。

“我说过了啊,为了保护你,我如果不随时随地保护你很有可能让你惨遭黑手。”

三月雨立绪反而一脸不明白为什么江夏会对“她住在他家,两人共处一室”这件事持有太多不正常的看法。在她的眼中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如果她是江夏她完全可以做到“比往常更随意地打声招呼然后洗漱吃早餐”这等境界。

“那么,我应该说……谢谢?”

江夏咬牙切齿地对坐直身子精神还处于恍惚状态的三月雨立绪说,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没有爆发。说实在的他很郁闷,他没有和外人同居的历史。

更何况是女生。

心情非常压抑,好像自己的专有世界被打破,变成两人共享辉煌的局面。或许……不算很差。

“嗯,不过不需要谢我,帮助你是我自己想做的。”

三月雨立绪懒散地伸了个懒腰,一脸困倦并打着哈欠。

“啊……那你要在我家住多久?”

“直到把那些想要杀死你的人全都驱逐走。”

“所以啊,我再问你大约要多久。”

“不清楚,快得话几个月,时间一长有可能几年。反正你父母都没在家,住在你家应该不算碍事吧。也不用太感激我啦,一天三顿饭犒劳一下就好。”

江夏甚至想一头栽倒墙上撞出血并以此要挟三月雨离开。

如果这样做是非常不礼貌的,而且三月雨立绪住在他家是建立在保护他免受伤害的基础之上,这样把她赶走的确非常不道德。

既然她所言为真,为了保护自己而住在这里,那她对自己的保护应该就算房租了吧。

这样一想江夏心中释然半分。

正当江夏内心安慰自己并稍稍松口气时,他发现自己感觉有点异样。

咕。

饥饿如野性激发的猛兽一样迅猛奔来,汹涌如夏季的溪水突然山洪暴发,挟裹着泥沙,树枝和石块从山体上飞流直下。

已经受不了了。

“好饿。”

三月雨立绪睁着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江夏。江夏全身上下有被人看穿的感觉,像暴漏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也非常饿。

反正已经起床了,与其躺下去继续睡觉一直到迟到才醒来,不如现在早早收拾好,就当早睡早起好习惯。不过他昨晚睡得也不早,玩到深夜。

“首先要解决的是早餐问题。”

江夏喃喃自语,三月雨立绪站起身来做出令他万分诧异的动作————缓缓地将身上的睡裙脱下。江夏下意识后退并迅速捂上眼。

“等等等等!你你你你在干什么????”

难得压下去的声音再一次爆发,如决堤的大坝泄洪。

江夏转过身去。

“换衣服啊,上学不应该穿校服吗。”

三月雨立绪的反应和平常一模一样,好像她在做一件非常普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可这一切在江夏眼里就没有这么普通。或者说,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在这里,立刻能意识到这绝对不是正常人应该做的事。

“喂,我可是男生啊,这样无视我真的好吗?”

“不知道,没感觉。”

三月雨立绪迅速回答,根本不加任何判断与思考。

“我说啊……”

他说不出来,因为三月雨立绪一边说话一边进行着脱衣服的动作,仔细一看床的旁边放着她的校服。

“好好好,我出去。”

踉踉跄跄跑出卧室的门,“哐”一声紧紧关上并倚靠在门上。江夏面色涨红,心跳之快甚至可以清楚听见。

咚轰。咚轰。咚轰。

狂跳的心一直没停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尽管他很及时的捂上了眼,可还是不小心看见了三月雨立绪的半个身体。

幸好只是看见一点,不然可能会惨死。

他可不想英年早逝,尽管世界待他非常不友好,可他仍然希望多活一天,因为没人知道人死后会去向哪里。反正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总是很寂寞,很荒寥又恐惧的。

大概是以上诸多原因,江夏觉得死一点意思都没有。

“换好了。”

平静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江夏才小心翼翼的旋转门把手,檀木门轻轻打开。

看见三月雨立绪却是穿好校服并且没有任何他不该看见的东西,江夏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早上吃点什么。”

话问出口江夏自己先愣住了。他很少主动询问别人,尤其是“早上吃点什么”一类的话。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别人服务,也没人预料到每天紧绷着脸的江夏会主动给别人做早饭。

“和你一样就好。”

幸好没提出太过于麻烦的要求,三月雨立绪性格似乎很随和,没看出她有多暴躁。也没出现挑挑拣拣的挑剔性格。

真完美。

于是早餐多一个人享用,动力也源源不断涌出。嗯……

这真的算是早餐吗。

如果只有江夏一个人吃那还好一些,他不算非常挑拣,只要有东西吃就可以。

因此他给自己下的定义是:有人活下去需要一座山,有人活下去需要整个世界,而他江夏活下去只需要一处容下他的灌木丛,附近最好长满能吃的荒草。

他自诩生存能力极强。

即使你现在把他丢在空无一人的原野,只要有干草他就能食用,有枯木他就能生火取暖,有铁铲他就能自己挖掘地下水源。如果有一柄长矛他也许选择拿去狩猎,不过他做不出切割动物尸体那些残忍的事情,尽管他吃熟肉时一点自责心都没有。

但是——————

今天不止他一人。

还有另一个女生——————三月雨立绪。

看着面前简陋的早餐,江夏内心萌生出丝丝愧疚之意。

明明是来辛辛苦苦保护自己,却要和他这种连为什么活在世界上都不清楚的愚蠢的家伙坐在一起吃着廉价早餐。

嗯,牛奶都没有,粗糙黑面包和一杯热水。

啊,好想去死。

要问刚刚他都在厨房里做些什么,他会毫不犹豫的说:烧热水,切面包片。

没错,这是所谓的动力。平常他随意从面包上撕下一小块咬着吃,加上一杯昨晚烧好的凉开水充当一顿早餐,再无其他。

今天他不仅将面包完美的切成五个片状,并且还将昨晚烧的热水微微一热,至少吃下之后不会有过激反应。

挺好的……大概?

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吃泡面,如果喜欢的话现在时间也不晚,直接跑出去买一包泡面应该也没问题。

江夏很快在心底猛抽自己一耳光,使这个想法在萌生后没来得及生根直接截断。

这么费力干什么,她明确的说了和你吃一样的就可以。

说不定……让她吃一顿很难吃的早餐以后就不会住在这里了。

就这么办。

想着想着江夏不禁露出奸诈的贱笑。

江夏圆满得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把早餐端上餐桌时看见三月雨立绪无比兴奋的表情后立即烟消云散。

“感觉不错哦!”

一边吃着粗糙难咽的黑面包并喝着没有任何味道的白开水,三月雨对江夏的“厨艺”深感赞叹。

赞叹……

江夏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世界。看样子,三月雨应该是第一次吃黑面包。先是拿在手里左右嗅嗅,然后一小口直接咬下,发出“超棒”的赞美后直接将一片面包吞下。貌似还挺可爱的。

一定是昨晚玩的太久精神萎靡了所以才会这么想。江夏拍拍大脑,委实被自己刚刚一瞬间奇怪的想法微微吃了一惊。

他是第一次觉得有人可以可爱到这种地步。装作若无其事的吃饭吧,江夏心想。

几分钟后,风卷残云般的气势,餐桌上仅有的五片面包全部被吃完,三月雨立绪餐量不算很多,但是和几乎不吃一点东西的江夏比起来多出很大一截。

连水都不剩。

不过这样也好,今天时间比较充裕,尽管亲手“做”早餐因为醒的太早所以现在时间只有6:46分,比昨天出门时足足早了三十分钟。上学路上可以悠哉一下当作放松。

可他不知道今天注定不能放松下去。

……

空气中吹着干燥的夏风,原本闷热的天气又更加恶劣。

晨光从天际投放下。

昨晚的落日从遥远的东方缓缓升起,把远方天空染成紫色。平静望去像一条光线。或是一条瞩世长龙,散发碧金光辉盘踞在高处。它睁开的赤色眼睛变成烈日,傲立在遥远天际。沉下心听见隐隐约约的低吼。也许学校里步行也限速。不然江夏不会撞到那个女生,在拐弯处。

来的太突然,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江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其实即使反应过来,他的行走速度很快也很难及时停下————于是刹不住车的江夏在路过一个拐弯口时和一名双臂环绕抱书悠闲散步的女生撞在一起。

黑色短发女生坐在地上,校服短裙与她匀称的线条相称。

江夏身体素质倒还好,狠狠撞了女生后没有立刻倒下,反而后退几步最终没有站住脚跟一个踉跄瘫坐。书撒了一地。满满地铺在地上像摆地摊。

“啊啊啊、对对对对、对不起,不不不小心、实在对不起!”

糟糕,已经语无伦次了……

不对。如此糟糕透顶并且一听就明白内心一定紧张得无可复加的回答,绝非出自于即使拖累一群人也能平静说“抱歉”的江夏之口。至少他不会这样丢脸、他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既然道歉的不是他——就是这个被自己撞倒的女生。

下一秒江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女生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把书迅速摆好重新抱起,并不断向面前一直坐在地上没有反应过来的江夏道歉,眼神中充斥愧疚,那红色的眼睛像能感染万物。看她一直拿捏的手就知道此刻她心情非常激动,不过不是高兴而是像一个闯祸的小孩子、用害怕被处罚的语气乖乖认错。

可错不在她,江夏的步行速度太快,快得连他自己都很难在一瞬间停下。可道歉的的确是这个被自己撞倒的女生,从现在来看似乎女生是无辜的。可接连不断的道歉声让江夏差点误以为无辜的人是自己。

“那个……”

“啊啊,抱、抱抱歉!”

以为江夏要发火,女生急忙再次低着脸脸道歉。毕竟是自己先撞得人,现在反而让受害者来道歉,无论如何都是不妥的。在这种道歉声不绝口的情况下江夏觉得先道歉比先停下来解释比较好。

“不是你干的。”

抢先一步在女生准备不停手前赶忙端正立场,最起码要让她知道她才是无辜的人,否则这个场面一直持续下去会很难收手。

“是我走的太快,跟你没有关系,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他觉得自己很无聊,没有必要说这么多话。按照以前的思维方式只需摆明“不怪你,对不起”完全可以离开。不知是不是女生无厘头的道歉让江夏不忍,竟和一个陌生人讲究起礼数。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那个女生……好面熟。

像是曾经见过。在哪里?他不记得。潜意识告诉他绝不可能是在茫茫人海中匆匆一瞥的人,因为如果是那样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能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一丁半点儿印象。而这个女生却让江夏觉得单单只是轮廓就很熟悉,也许是以前的一个朋友,毕业之后都把对方给忘记了。

随着“鞳鞳”的脚步声逐渐深沉,楼梯经过拐角处已经走过三分之一。

“那个,江夏……和三月雨同学是一起来的?”

刚刚经过那名被自己撞倒的女生身边听见她低声向自己问道。

原来认识自己吗。

“姑且算是一起来的。你认识我?”

江夏转过身去三月雨立绪也收住脚步,看着那名和自己对话的女生。

“嗯?我是圣步四矢,坐在江夏同学的斜后面。三月雨同学应该认识我才对。”

“啊?哦,对,的确是这样没错。”

三月雨立绪听闻后随即附和。

她一定没有见过,因为昨天她才出现在人们的记忆中,之所以圣步四矢会记得三月雨是因为所有人的记忆中都多出一个不存在的“三月雨立绪”,但相反的三月雨立绪的记忆中却没有出现他们,由此导致圣步四矢认得三月雨,而三月雨却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对待圣步四矢。

世界都已经脱轨了。江夏不认识圣步四矢的缘由已经很清楚————他基本上除了老师之外不认识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同班同学。当然,勉强算是同班同学的三月雨是排除在“陌生同班同学”之外的。

“那个……”

“什么事?”

江夏和三月雨立绪在打过招呼之后圣步四矢再一次向江夏询问。

真的很烦,有事不可以一次性说完吗。

他当然不会说出口,依旧和往常一样冷淡的态度和面瘫一样的表情。

“三月雨同学和江夏同学是……‘恋人’关系吗?”

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问出口,尽管江夏的态度已经冷淡到几点以至于在很多时候都能很好地保持这种表情。但现在不一样,被别人当面问出这种问题,江夏自然心情不能平复。

三月雨截然不同,她露出很疑惑的表情。

“恋人……是什么?”

“诶……三月雨同学不知道什么是‘恋人’吗?”

非常显然圣步四矢对“三月雨立绪不明白恋人的真正含义”这件事非常惊讶,一旁的江夏刚想要为自己开脱的时候只见圣步四矢上前给出很模棱两可的解释。

“恋人关系超复杂的!!嗯……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吧。”

圣步四矢神秘的凑到三月雨立绪面前小声解释,声音传到江夏的耳中时江夏不由得犯嘀咕这究竟算什么解释。

难道恋人就是保护与被保护关系吗。

这样解释不算错,男生成为女生恋人的确有身为男人的一面挺身而出保护娇弱的女生,但用来给一无所知的三月雨来解释感觉上不很恰当。

等等,要坏事……

正当江夏反应过来感到大事不妙连“等等,请让我我重申一下”这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一瞬之间,三月雨懵懵懂懂地半理解后点点头。

“如果是‘保护与被保护’关系的话,那应该算是吧。”

不是,一点也不是。

这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吧。三月雨立绪一定是由于模糊不清的“保护与被保护”才会点头答应。并且这种解释原本就非常费解,恋人关系绝非单纯的保护关系。

即使江夏再如何解释,也无济于事。

“这样啊……”圣步四矢明白了一些不该明白或者根本不存在的事实。

反正已经解释不通了。

如果真只是这样那还不足以让江夏非常难看,重点在于————

“啊啊——??”

周围同学全都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无辜的江夏。

他们全听见了。

被诸多目光凝视,江夏感到无数把匕首不断地刺向他的心脏。非常难受,并且还以异样的目光不停地注视。

然后正如江夏电光火石间预料当中的那样。

“他不是面瘫吗?”

“真是校园大新闻!”

“噢!噢!还真是惊天动地的事件!”

“看来学校的传说又要增添一个了啊……”

“这算什么,‘沉默寡言的男生与温柔善良的女生’之间的Love烈火?”

诸如此类的议论,如飞流的瀑布,任他阻挡也无法挡住。因为他终究只是一个人,在宏伟磅礴的大自然面前纵然他有遮天蔽日的黑翼也无法逆转现状。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三月雨立绪也有些疑问为什么周围的人对于“他们之间是保护者与被保护者关系”这事产生如此强烈过激的反应。

议论声嘈杂不觉。

或者是尖锐刺耳。

一个人在听见有关他的不好的议论时,即使再小的声音也响如闷雷一样轰天裂地炸裂。两个人的声音或许认为无数人议论纷纷。

如果只是爆出一些虚假绯闻江夏不至于担心成这样,让江夏心中掀起浪潮的是接下来的一幕。

“喂,我说你很嚣张啊。”

原本嘈杂的议论声被这非常霸道的一句话被迫终止,比江夏还要嚣张无数倍的三个揣着都飞扬跋扈的男生站在人群中暮光不善的看着江夏。

染成红色头发,一副混混模样的三个男生,绝非善茬。

这三个人江夏全都认识,学校中赫赫有名的三个纨绔子弟,三个人家里全都是生意商人,因此特别有地位。

喂喂,兄台咱们没结仇吧。

江夏心中直冒冷汗,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从哪里招惹了这三位老师不敢动,校长不敢罚的少爷们。

没有血海深仇,也没有零碎烦琐的冲突。

但是————

江夏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们,与之谈话。

初中时他们经常倚仗江夏沉默不语的性格欺凌他,因为他们知道即使他们用脚狠狠地踩在江夏的头上江夏也不会给任何人告诉,只会在心底默默地压着。

于是欺辱江夏变成了这些混混日常生活中最有趣也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持续了将近一年之久。他们已经有大约半年时间没有“重逢”。他以为只要他的存在感低一点人们全部都把他忽略也许那些人就找不到自己。可却在人们把目光聚焦到三月雨身上时那藏匿在人群中如追命鬼魂一般的三个人再次找上门。

惨了。

三月余大致明白现在江夏处于什么状况。

尽管不能明说,也不知其详细,总之不会是好局面。

“我们……貌似没仇没怨……吧?”

三人表情非常狰狞丑陋。如果说江夏是一面铜镜,你以何种心情对待他他也以何种心情反馈你。而这三个人却是隐蔽着野兽的洞穴,无论你满面笑容还是横眉冷对他依然是一个没有回应的黑洞,一望无尽。倘若你以愤怒相对,其中立刻会蹿出一群猛兽,用健壮的身躯把你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用锋锐的爪牙将你撕裂一并吞下。

很可怕。

“但是呢,我们看不惯你这幅模样诶。”

为首的人是高二年级的江夏,他缓缓步上前双手不断揉擦,骨骼间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非常骇人,“看呐,多丑陋的脸。”

他阴笑着说,面色比他口中所言还要丑陋。

“面瘫!”

他给出结论,似乎两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是以这种特别的方式。或许是江夏常年来的性格使这些天下第二我第一的混混哪根筋抽风,主动上前来拼命找茬。

真不知道那些混混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自己好歹也算个人吧。何况旁边有这么多人。

“我说兄台,你能不能……讲点道德。”

江夏吞咽数次口水终于决心说出,至少不能将自己非常懦弱的一面展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道德……他在讲道德!道德是什么?”他对旁边的人说,江夏此刻真有一股上前将他们全都揍趴下的冲动。

可惜他们常年跟人打架斗殴,江夏无论是战斗技巧还是打斗经验全落下他们一大截,胜算是负数。

况且,他们四处招惹的人非常多,不仅仅是江夏,还有其他不少同学。

选择还手的,一般都在医院中付出相应的代价。并且他们在这所学校中出名的原因,还是公开勾结和诸多老师公然作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或许真该找个心理医生看一看。

“你们是想打架吗。”

关键时刻三月雨立绪走上前去,挡在江夏面前对着那三人轻描淡写的说。

“打架?小姐这话有点过分呐,我们只是单方面的虐待而已。全方位提供按摩服务,并且一分钱都不收!哎哎现在做慈善怎么这么难呐,根本就不受待见,我们容易吗???”

江夏低下头,他的面容埋在阴影里,没人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反正没有哭,被他们欺负也早已成定理,也许习惯了吧。

“是吗,我可是从江夏那里听过不少关于你们的事呢。”

听说个鬼!我们认识才一天不到。现在事情已经像疾驶的火车一样向很差的方面全速行驶,你就别再添油加醋给这辆通向地狱的航班安一个漩涡推动器了好吗。

“有些不太一样呢,江夏说你们非常丑,丑得他都想上去给你们一记耳光。把你们扇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别这样,咱们有事说事,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不带你这样损我的……

“哦?是吗……江夏又怎么称赞我们的呢。”

可以看出江夏的面色阴冷得足以引起一场三天三夜连续不断的暴雨。

“其实也没什么啊,只是说以后要把死老鼠扔到你们的衣服里,让你们和死老鼠一样而已。”

江夏此刻的面色就像把那几只死老鼠全都活吞了一样。

“哦,是吗,看来江夏同学对我们的‘服务’超级满意哎!”

那当然,他还说今晚放学后在教学楼天台和你们好好谈一谈关于人生和理想。”

三月雨立绪继续说着,江夏简直要哭出来。

只要不把我虐死就不肯善罢甘休吗。

退而求其次,江夏现在只祈祷自己能留全尸。

幸好上课铃非常及时。不然真有可能在这里直接开打。

当然,正如他们所言“单方面虐待”。

“很好,江夏。放学教学楼天台等着你。”

灰暗的面色中流露出令江夏不禁寒颤的气息,江夏后退一步。

“真可怜。”

人群中有人如是说,说不定那个为江夏打抱不平的人也曾经被那三个人欺辱。江夏具体说不清是可怜他还是怜悯他,又或许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理表面上强颜装作同情,实则在心底计划到时候给那三个人加油助威。

等人都走光几乎全进教室后,江夏终于忍无可忍。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这样我在这个学校混不下去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当然知道,就是帮你把那些人痛骂了一顿。”

“什么叫帮我,你明明是以我的名义!那些人会害惨我的!”

“怎么害惨你?”

“还能怎样,当然是痛扁一顿……”

“……”

江夏伏在窗台前,尽管上课铃已经过去接近两分钟,可江夏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干什么不走,要上课了。”

“我知道要上课了,但我没心情。”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我现在处于人身极度不安全的境况,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们揍惨。”

“还手就好了。他们如何对你施暴,你就如何悉数奉还,这样就好,让他们知道你是不可以被欺负的对象,以后说不定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不行,我还不了手……”

“为什么。明知道那样做是错误的,却依旧要忍气吞声做一个安静的冤死鬼?”

“也许是,我从小就这个性格,怂惯了觉得没什么。”

江夏十分平静,话语中有死一般的沉寂。

“好了好了,现在赶紧去上课。”

三月雨推着江夏的肩膀,江夏身躯不由自主的移动。

“等等……我还……”

“先走再说,不要管这么多……”

可是江夏还是很在意。其实错不在三月雨,真正错的是自己才对。被欺辱的是自己,被凌辱的也是自己,一直以来被抛弃被遗忘被当做阴影不存在的更是自己。自己成为许多虚假与黑暗的代表,负能量的集合体。三月雨从客观上一点错没有,她只是代行江夏说出他想说的话而已。

一个人能打碎很多枷锁,命运,情感。但有道枷锁是人拼尽全力都无法触碰到的极点,任凭你发狠地敲打也丝毫不动,那是自己无法原谅的、怯懦的阴影。

江夏就看见了自己的阴影,那怯懦的,孤独的,聋拉着头被许多人按在地上暴打却一声不吭的自己。那么脆弱,那么……可怕。可怕得他都忘记了自己是谁。

令人厌恶。

于是不平静的一天终将被打破。

暮色燃满天空,绯红色落日轮廓渐渐坠入海平面,遥远的黄昏线一点一点被即将到来的夜幕吞噬。

深红雕花铁门“哐当”一声缓缓打开,有人从里面的阴暗中慢慢步入现实。这里不是宿舍,是男生宿舍楼顶——14层的瞭望台。平日很少有人到这里。一是因为瞭望台上摆放着零零乱乱的家居用品————破沙发,破电视还有废弃不用的电脑。二是宿舍楼顶不请专门的清洁工清理,学生们也基本没人拥有这种超越人类常识的自觉性和集体维护性主动接下打扫楼顶的体力活,所以楼顶长期保持着与学校大多数地方截然相反的邋遢。

越是人烟稀少的地方,越是受到某人的青睐。他觉得能在喧闹的城市找到如此僻静寂寥又与人世隔绝的地方是一生中最幸运的几件事之一。

那个人一定是非常怪癖、沉默寡言、色调与身旁人不相称的。言已尽至,矛头纷纷指向江夏。江夏依旧一黑到底不掺杂色的风衣黑裤,手里拿着的包装袋中放着一块从餐厅买来的生煎金枪鱼。

心情好或不好的时候,江夏都喜欢在这里转一转,感受抛弃全世界快感。

从小到大除了父母的一点关怀,再没几个人对江夏表示出真切的心情。江夏令人无法忍受的古怪性格将想要和他交好的绝大多数人拒之门外于不顾。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形成这种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的性格,或许是随着时间推移由开始的独处渐渐演变出来的,但绝对不是天生就带有的,小时候他很活跃,属于“话痨型槽男”。

但之后,就变成这幅模样。

其中应该发生了一些事情才对。

什么事呢他也忘了,仿佛完全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一场梦,一场从另一个世界错乱入他记忆的很漫长、黑暗、不得诉说醒来后又浑然不觉的梦。

反正很讨厌。

依靠在栏杆下,从包装袋中挤出一块涂有一层淡淡黄油的生煎金枪鱼,看热度应该是刚煎熟没多久,正是最美味的时段。没有多余的等待时间直接往嘴里送,嫩如牛排的口感不禁拍手称绝。

但此刻没有多余的闲心享受,他有一件不得不解决的事。

他当然不会把韩陌哲三人的那句话“放学等着”当做耳旁风忘记,因为那样做只会让你第二天甚至今后更加悲惨。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所谓扯淡的“男人间的战斗”来了解这一切。

分明就是他们想要发泄心中随随便便冒出的怒火。

呸,男人间的战斗。

若说男人间的战斗一定要用双手挡住任你爱怎么打怎么打,自己绝不还手不还口,江夏宁愿祈祷上苍让他做个女生。

起码没这么累。

天台装有铁栏杆,此时反射出西方传来的紫红色光晕。

“你还真是……跑到这里来吃饭,专程等着他们到访?”

忽然有声音传来,抬头一看霞云中天台大门紧紧关闭。

声音是从背后传出的,江夏回头看时三月雨立绪站在天台栏杆上,平衡性好得出奇即使天台栏杆非常狭窄三月雨立绪依旧能够平安无事的站在上面。

她或许直接飞上来?就和进入自己家里一样。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吞咽下生煎金枪鱼江夏奇怪的问,他应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他在这里吃饭。可三月雨却像是在他身上安装了一个GPS定位仪,无论飞跃天涯海角也照样把他从悬崖拉上来。

“推测。像你这种喜欢清静讨厌被打扰的人应该会在宿舍楼顶,我也只是猜测罢了、没想到你还真在这里。或者说你一直在这里等他们?这种超酷的方式挺适合你的。”

慢悠悠走到江夏身旁猛地坐下,三月雨从手中拿出和江夏手中所拿相同的食品包装袋————学校餐厅专用。里面放着三块撒满椒盐的烤饼。

“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江夏表情非常难看,他真有一种揪住三月雨的衣襟暴打一阵泄愤的冲动。

该死,我在考虑什么。

“那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么懦弱?”

“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确,我想问你,为什么在他们殴打你的时候你却不还手?”

“不知道,应该不敢。”

“不敢?你在畏惧什么。”

“不清楚……”

……

三月雨立绪看着躺在黑暗中的江夏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很让人闹心啊。”

江夏轻轻点头。他也觉得自己很令自己闹心。

经常与自己心愿相违背的,不真实的,虚假的像空中楼阁一般的面容,他在心里早就谴责成千上万次。

“想不想改变自己?”

“当然,可没办法。”江夏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上苍鹰盘旋,回荡着激昂的壮士悲歌。

“三月雨,我问你。”

似乎犹豫不决很久,江夏才肯踌躇地开口,开口时还一边关注着三月雨立绪的心情。

“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需要做的应该只是保护我不受那些奇怪的东西袭击而已。”

“的确这样。”

“所以啊为什么帮我,按常理这些都不在你所管理的范围内。”

“因为我看不惯。”

“看不惯?”

“没错,一是因为你……反正我最讨厌你这种懦弱,男人该有骨气一点。”

三月雨重重地拍了几下江夏的肩膀发出“啪”的响声,轻微疼痛感沿着神经纤维一直传到至大脑。

“我也知道我很懦弱应该有骨气一点。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啊。反正我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小时候也经常被人欺负,只不过欺负完之后我就带着一块青一块紫踉踉跄跄的回家了,那时候我的父母还都在这里,他们问我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我就遮遮掩掩的说是跌倒摔伤的,从那时起我学会了说谎。”

江夏把脸藏进双膝之间,嘴唇轻蠕发出细蚊一样低沉的声音。

“后来那些人知道即使再怎么打我,再怎么骂我都不会还手,不仅如此也不会和老师家长告状,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后把欺负我当做非常正规的乐趣,久而久之我就成了公众沙袋,有不爽的人跑到我面前打两下心情变得愉悦很多。”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一个愿意牺牲自己换取他人幸福的超级滥好人?你只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我当然知道,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在这条路上越陷越深,无法回头啦。”

“真是有够惨的,沙袋同学。”

“沙袋同学吗,还挺适合我。”

江夏挠了挠黑发,发出比山林间狂风骤吹还凄惨悲凉的笑声,那已经不算是笑,分明带有哭腔。

脑袋变得像寒空一样模糊不堪。

“你要明白一件事,命运是一面铜镜,你拔刀刺向他时,他也挥刀冲向你。但这并不是你放弃的理由,不要总以为反抗命运是无用功,无论你再怎么拼命永远受到的只会是无节制反弹。其实这都是你的错觉,有些事不像你想的那样只要沉默不语就可以度过一切难关。”

三月雨看了看江夏,江夏一言不发低着头,像是在听又像在出神。

“那是超幼稚的想法。即使你老老实实坐在地上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任他们殴打,最终也一无所获,只会让那些人觉得你非常懦弱。你坐在铜镜前,铜镜里的你却依旧拿刀把你横劈成两半,而你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剑,连最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你要学会反抗自己的命运。”

“反抗命运么……有时候觉得你很幼稚。”

“幼稚?”

三月雨对自己刚刚的一番大道理感到自信满满,因而在江夏说出“你很幼稚”时非常不服。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的幻想。高举遮天蔽日的军旗挥舞,振臂高呼‘反抗命运,命运是可以战胜的’一类的话。自以为很完美,其实不然。”

江夏双手环绕在自己脑后,枕着双臂向后躺倒,望着橙红色的天空。

“实事上这是最荒谬,最幼稚。最天真的做法,满满的愚钝。当某天你放下军旗不再高呼,抛弃曾经热血的幻想投身于现实生活,任凭命运摆布的那一刻才真正成熟。成熟不是勇于反抗,而是安于现实,我们都是命运的棋子。”

说完侧转面颊确定三月雨立绪没有生气后继续说。

“命运是想摆脱也摆脱不了的东西,纵然你拼命地逃它也像追命鬼一样尾随你,即使跨过天涯海角。”

江夏抽搭一下鼻涕,再次触动往事总会有伤心的回忆。

“你想要挣脱命运,可挣脱了之后你又得到了什么?或许享有一世辉煌,可最终离开世界后你仍什么也没得到。唯一拥有的只是比普通的木棺稍稍好一些的青铜棺,还有个像模像样的碑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三月雨听闻后低低的托着下巴。

“真不知道你小时候到底是怎么被教育的……”

“谁知道呢,总之命运这种东西……长大后就渐渐相信了。”

大门缓缓打开,三人的身影镌刻在其中。

“原来早就在这里等着啊,还以为你早就跑了。”

“一如既往的任性啊,今天要怎样接受‘按摩’呢。”

三人若无其事的笑,说着一些血腥残暴的话语。

他们好像没看见三月雨在身旁,此刻三月雨像是隐遁在身旁,形成一股透明,只有江夏才可以看见。

“其实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平静极度冷淡的声音低低吼出,声音属于江夏,却不是江夏发出的。显然是三月雨立绪不知用什么手段将自己的声线改变为江夏的声线。

“啊哈?小子你越来越跳了啊?”

三人明显被激怒,炸毛一般一步步走上前去,摩拳擦掌对着江夏以不善的眼光化作无形的长矛,刺穿江夏近乎崩溃的心脏。

江夏一步一步后退,再一次退到墙壁位置,无路可逃。韩陌哲不慌不急地走上前,奋力握紧拳头,抬到半空中做出打击状。

叮。

江夏闭眼多时,等待暴雨般的拳力倾泻而下,然而许久都没有任何感觉,看来疼痛感已经使神经完全麻木了。

江夏缓缓睁开眼立刻明白眼前的这一幕。

时间暂停,和昨天一样。

“你做的?”

江夏心存感激,果然在这种时刻三月雨肯定会协助自己。

“当然,现在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你想做的一切。”

“等等……难道不是让我快跑吗?”

“跑?跑什么跑,上去用力给他们几拳,让他们再也起不来。”

“不行啊,果然做不到。”

“……”

三月雨立绪站在江夏身边,看着凝住的三个人。

“懦弱是最大的敌人,你现在不能战胜他,以后可能就会被懦弱杀死。”

三月雨没有回头看江夏,她的背影犹如磬石。

“什么意思?”

江夏不解。

“表面意思。那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如果你继续这样消沉,最后将失去拥有的一切。这不是预言,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

“失去就失去吧,反正我有的东西本来就很少。”

三月雨轻叹,婉转流彩的双瞳映着黯色的暮光。

“尽管你所拥有的东西很少,也要牢牢抓住不放。没有它你将一无所有,即使是根泛黄的枯草。”

三月雨依旧没有和江夏对视,她缓缓走到三人面前注视着那狰狞的面容。

“枯草也有生命,你以为你拥有一根枯草,枯草却以为它拥有的是整个世界;你倒下了,那根枯草也没了活下去的理由,你不是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你需要保护的东西非常多,但是你却不知道。有时候人真的很迟钝,知道某些东西再也看不见之后才明白那些失去的对于自己而言弥足珍贵。”

“那你要我怎么做!”

江夏语中哽咽,他实在被三月雨比的毫无退路可言。

已经站在沙场上,手握刀剑严峻以待。他知道此刻该怎样做,只是不想立刻去实行。

“创造一个全新的你。创造之前先把这一切毁灭,把‘欺负与被欺负’关系破坏,然后重建一个属于你的新的世界。”

“可我做……”

“做得到!”

三月雨粗暴的声音传来,即使用粗鲁的语气说话三月雨的声音依旧细腻得黏人。

“按你想的去做……放心,你不会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江夏精神恍惚,他突然觉得这个场面曾在何处见过。有股热血不可抑制地灼烧,燎天般的气势汹涌无法抵挡。他正如荒野中的灌木丛,枯草挡住了它的真面目。没人看清灌木丛下藏匿着什么。也许是一只蝼蚁,或者一头狮子。

一直以来,他想做的事是什么。

孤独吗,寂寞吗,因为被抛弃而彷徨无措吗……

也许都是,也许又都不是。可自己又得到了些什么。答案是什么都没有。自己依旧和初生的婴儿一样。

似乎十几年完全没做任何改变。最终他一直在失去,不断的失去,失去得他已经麻木且习以为常。

其实他觉得失去也挺好,失去至少还代表着你拥有。

当某天你不再失去时,不是你拥有了一切。

而是你已经变得一无所有。

现在他还希望继续失去吗。

失去曾拥有的东西,那或许是弥足珍贵的、朝夕相处的美好事物,又可能是并不重要的、容易忽略的街道上的无名石块。

总而言之,失去一定伴随着痛苦。他确信已经习惯了忍受这种不必要的痛苦,被施加的痛苦。他不求得到,但————

每个人,都不希望失去。

尽管那对于自己而言并不向往,也不注意,尽管如三月雨所说只是一根枯萎的荒草。

他有同情心,一株枯草能唤起他的同情。正是因为枯萎,正是因为怯懦,正是因为孤零零地蜷缩在没人见过的原野,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孤独。

孤独不是以言语表达的,言语表达出来的孤独并不孤独。

真正的孤独,只有微凉的风,漆黑的夜,黯淡的昼,以及轮回无止境的噩梦。

梦中没有鬼,没有巨人。

只有空若一人的悲凉以及……

永残的黑暗。

他希望那根枯草依旧站立在他这荒寥旷远的荒原上。

一直到……

黑夜埋葬暮光,世界没有光明

想要达成所谓的不再失去,必须采取一些措施。

当务之急是让自己在学校内的形象推翻重新构造。

建立新国家,必须摧毁原来的国家。

创造之前需要毁灭。破坏这令人厌烦到作呕的懦弱。

将曾经被欺压的一切,全部用这一拳讨回,把这扇封闭他无数年的钢化玻璃击碎,碎得一干二净。

江夏伸出拳,狠狠地打在韩陌哲狰狞的面孔上。

然而……

嘭。

“力度真小……”

三月雨无奈的捂着脸低下头。

“啊哦,对不起,我从来没有练过……”

江夏窘迫地说,他的手停留在韩陌哲的脸上,韩陌哲只是脸部稍稍歪曲了一点,其他丝毫没变。即使时间暂停他依旧不能动摇韩陌哲。

“果然,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吗。”

“啊啊?此言怎讲……”

“我在考虑到底还要不要帮你删除他们的记忆。”

“别别,不要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说啊!”

江夏平生第一次这样对人发出哀求的声音,并追着准备扬长而去的三月雨立绪。

忽略了站在原地用负罪的表情看着一团空气的韩陌哲。

暮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夜幕。

冷月下凄凉月光洒下冰寒的地面。夏季的夜晚依旧闷热。迎面吹来的微风都是干燥的,让人有跳进北极冰山洞窟中再也不出来的冲动。

无尽的寒光下————

“为什么我一定要在在这里站着?”

不断使劲地拍打自己,韩陌哲向身旁同样毫不知情的两人发问。

“见……见鬼!”

这是天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