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很奇妙的光景。

算算时间,还是上午。

天气不错,作为雾隐大都的夏日来说,今天并不算是特别热的一天。

这是一座普通的公园,差不多跟两个篮球场加起来一样大。

将轮胎一半埋进地里做成的椅子,角落的单杠,沙坑,还有秋千,滑梯,作为一个公园来说,设施算是齐全。不过单就大小来说,还是“附近的空地”这个称呼更加适合,至少坐在蓝色秋千上的洛塔尔是这么认为的。

洛塔尔依然穿着一身黑衣,腰上挂着剑,大概是因为这装束跟他的外表很配吧。

他有一头发质坚硬,朝脑后竖起的黑发,简单来说就是刺猬头。

他还有一双倒三角眼,因为眼白的部分比较多,所以转动眼珠的时候会泛着寒芒,因此经常被人说眼神糟糕,不过,用凶恶来形容会更贴切。

当然洛塔尔也有作为普通人类男性该有的其他身体部分,只不过相比之下,头发和眼睛更有特点而已。

没错,他正是凭借这两点成为这条街上经常吓哭小孩子的“恶鬼”。

“恶鬼”只是路过,就能让孩子哭着叫妈妈——这段时间,附近流传着这样的说法。

他本人倒是有这个自觉,不过,因为长相这种事是无可奈何的,所以也只能无视了。

洛塔尔此时正皱着眉,撇着嘴,双手交叉在胸前,尽管是坐在秋千上,但他可一点都没有要荡秋千的心思。

想象一下洛塔尔荡秋千的样子,绝对会笑出声来吧,不过那样的情形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又很可怕就是了。

如果只有洛塔尔,当然称不上是奇妙的光景。

秋千是双人的。

公园里也只有两个人,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除了全身漆黑的洛塔尔,在他左边的秋千上,还有一抹小小的金黄色。

“芙蕾多妮卡……”

洛塔尔动了动嘴,语气低沉。

如果有不知道情况的路人,大概会认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被绑架了吧。

“住口,你这个吃白食的。”

事实证明,额头凸起青筋这个过程其实是有声音的。

“说到吃白食,你跟我是一样的吧!死小鬼!”

“怎么可能一样啊!你这个小白脸!”

芙蕾多妮卡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腾”地一下从秋千上蹦到地上,女孩子特有的清脆嗓音跟秋千铁链发出的金属碰撞声交织着。

“芙蕾多妮卡才八岁左右!你这个吃软饭的,难道要我去赚钱吗?儿童保护法是不会允许这样不公道的事发生的。”

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芙蕾多妮卡一脸得意。

尽管事实是这样,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吧,洛塔尔咂了下嘴。

“我说啊,芙蕾多妮卡。”

洛塔尔抓了抓头发,相关的知识立刻就出现在脑海中。

“你可能不知道,儿童保护法这种东西,在魔导战争之后,就不存在了。”

他强忍着笑。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个的,不过,周末跟唯一起出门的时候,不是还碰到了缠着我买花的兽人族小姑娘吗,你不记得了?”

“结果到最后不还是唯姐姐掏的钱吗?”

“……”

本来是想呛一下芙蕾多妮卡,却反而被对方一句简单的话说得哑口无言的,是洛塔尔。

八岁左右。

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年龄的。

芙蕾多妮卡会这么说,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年龄,她没有跟洛塔尔和唯相遇之前的记忆。

单纯从外表来看,她大约七八岁的样子,所以才有了“八岁左右”这个说法。

芙蕾多妮卡超过臀部的蓬松金发披散开,她今天穿着带有淡淡粉色的小洋装,露出了小小的,光泽的肩膀,还挂了一个团子造型的可爱包包。轻飘飘的褶边和蕾丝点缀着裙子,踏着跟洋装同色系的圆头小皮鞋的小脚不停地蹭着地面。

不用说,这些当然都是唯姐姐的杰作。

事实上,芙蕾多妮卡穿着的所有衣服都是唯小时候的东西,比起唯提议给她买新的衣服,芙蕾多妮卡似乎更喜欢这些旧的——因为有唯姐姐的味道。

无视掉那些毒舌的话,芙蕾多妮卡就只是一个娇蛮中带有一丁点任性的小公主而已。

然而,就是这样的芙蕾多妮卡,却在三个多月以前,差点夺走洛塔尔的性命。

直到现在,洛塔尔也没弄清楚芙蕾多妮卡那么做的原因,在那种情形之下,他没有思考这些的功夫。

他只能认为那是受到了魔导兵器,黑色人形——业云的影响。

——她本身是无害的,就像一张白纸。那孩子既然这么喜欢她,就让她呆在那孩子的身边吧,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可以成为那孩子的盾。

另一个魔导兵器,规则之外也只是给出了这样含糊不清的解释。

由于她的帮助,洛塔尔才能成功救出了唯。所以,虽然不是无条件地信任,但在洛塔尔找到更为合理的解释之前,他也只能听从对方的建议。

顺带一提,芙蕾多妮卡好像并不清楚自己那天做过什么。

那样是最好的了。

洛塔尔这样想着,重逢之后,没有再提过那天发生的事,芙蕾多妮卡也觉察到什么似的没有问过。

总之,失去记忆和没有记忆的两个人,如今一起借住在唯的家中,今天也是受到家主所托,出来办事的。

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事情显然没有办妥。

“不谈这个,说全部东西都带好了的人是芙蕾多妮卡吧。”

“可是……”

“说不用再确认也没关系的人也是芙蕾多妮卡吧。”

“之前都没有……”

“对了,说‘你以为本小姐是谁啊’的人……”

洛塔尔盯着委屈到快要哭出来的芙蕾多妮卡,没有丝毫犹豫地把她手中的稻草抽走了。

“还是芙蕾多妮卡吧。”

“洛塔尔大坏蛋!便秘男!小白脸……唔唔……”

眼角含泪,脸颊涨得通红,芙蕾多妮卡指着洛塔尔的鼻子大声骂着,却立刻被洛塔尔捂住了嘴。

“白痴!给我住口!”

远远的,似乎有人胆怯地朝这边观望。

放任芙蕾多妮卡继续说下去,说不定就会有治安官过来,那样的话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

“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犯错了很难吗?”

洛塔尔叹了口气,手上了力度也减弱了几分,这就给了芙蕾多妮卡可趁之机。

“洛塔尔大笨蛋!嗷呜!”

“啊!”

惨叫响彻了整个公园。

芙蕾多妮卡没有口下留情,狠狠地咬住了洛塔尔的右手。

“痛!痛痛痛!痛死了!死小鬼!居然敢咬我!你跟谁学的!”

洛塔尔的表情都扭曲了,他甩了甩手,试图把这个乱咬人的家伙甩掉,然而芙蕾多妮卡像是铁了心要报复一样,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这样的画面就十分有意思了,如果不考虑洛塔尔的感受的话。

“芙蕾多妮卡,快给我松口啊!”

“呜……呜呜!”

含糊不清地回答,不过光看她的表情就能明白那意思了。

——就不!

牙齿可真健康!

“你松不松!”

“呜!”

视线别到另一边,芙蕾多妮卡完全就是一副闹别扭的样子。

“这可是你逼我的。”

放下狠话,洛塔尔把右手抬高,芙蕾多妮卡就像咬住鱼钩的鱼儿一样被钓了起来。

“呼……”

这样深呼吸之后,洛塔尔的左手迅速动了起来。

芙蕾多妮卡这个状态是没办法反抗的,所以洛塔尔的解决方式也很简单,他把自己的左手放到了芙蕾多妮卡的腰上,然后……

以不重不轻的力道动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单纯地挠痒痒而已。

被钓起来的芙蕾多妮卡刚开始还猜测着洛塔尔会干什么,但紧随其后的痒痒的感觉让她瞬间停止了思考。

腋下,腰间,洛塔尔的手来回挠着,伴随着他的动作,芙蕾多妮卡也更像一条鱼儿了,她强忍着不笑出来,腰肢扭动着,摆来摆去,想挣脱洛塔尔的魔爪。

因为只要笑出来的话,就一定会松口,就会让洛塔尔的奸计得逞,所以,尽管已经是两眼含泪的状态,但芙蕾多妮卡依然坚持着。

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不能……不行……忍不住……了。

感觉到芙蕾多妮卡稍稍松了口,洛塔尔勾起嘴角,上下其手的速度更快了。

“怎么样,怎么样,还不快松口?”

光天化日之下,袭击无知少女的怪人出现了,不对,他一开始就在。

带有挑衅味道的话让芙蕾多妮卡的怒气上浮不少,连痒痒的感觉也被镇压了,作为报复,她借着刚刚稍微松开一点的间隙,以更大的力气咬了下去。

“啊——”

悠远而满含痛苦的哀嚎声吓跑了原本蹲在树上看热闹的麻雀们。

“痛痛痛!痛死了!啊!断了断了断了!快松开快松开!芙蕾多妮卡!”

洛塔尔简直快跳起来了。

“全部!这些东西待会儿全部我一个人拿!所以你快给我松口!痛痛痛!”

他指着堆在秋千架旁边的一大堆装满东西的口袋。

话音刚落,鱼儿就落回了水中。

看了看手上晶莹的口水,洛塔尔不由得皱了皱眉。

芙蕾多妮卡咬他的时候,双手抱着他的手臂,实际上嘴上并没有太用力,即使如此,洛塔尔手上的齿痕也还是蛮深的,被咬的地方已经发白,估计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洛塔尔朝芙蕾多妮卡伸出手去,但立刻就被对方发现了他的意图。

“嗯?”

芙蕾多妮卡仅仅是歪了歪脑袋,瞪了洛塔尔一眼,咧开嘴,露出可爱又危险的小虎牙,就让他把手收了回去。

洛塔尔其实是想在她身上把手上的口水擦掉,不过现在也只能委屈地往自己身上擦了。

“我说啊,你这习惯,什么时候染上的啊?”

洛塔尔一边轻吹着被咬到的地方,一边抱怨。

“你说谁是狗呢!”

“我压根就没有提过一个狗字,你讲道理一点好吧。”

芙蕾多妮卡似乎一下子就占了上风。

“记得你刚才说的话哦,洛塔尔,这些东西……”

她灵动的水蓝色眼珠动了动,一脸俏皮。

“待会儿全——部都给你拿,就算唯姐姐要帮忙也不能让她帮你分担,知道吗?”

“不用你说我也不会让唯做这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