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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稍微倒退一点,起点大约在黄昏时刻,也就是雨宫凛子与唯等人在商场分开之后。圆顶区的购物街外有一道奇妙——倒不如说是怪异的风景。
每当休息日的时候,这边都会有各种商铺为了招揽顾客而进行的宣传活动,穿着玩偶服散发传单的兼职更是每天都有。其中偶尔出现一些脱离常识、令人大跌眼镜的方式也无可厚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创新的体验。
然而眼下的情况却并非如此。跟洋溢着——无论真实情况,是否完全当做工作在做,至少表面洋溢着欢乐欢快气氛的活动不同。这边不断散发着的是类似“生人勿进”的气息。
话说回来。说是风景,但那画面的主体却是人类一名。
男性,刺猬头,眼神凶恶。虽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这个男人留给过往行人的印象大体如此,不会有太多出入。
“啊,我这次是真的火大了……所以一定要抱怨一顿才行,不然实在是无法接受。嗯……无法接受。”
洛塔尔抱着胳膊,焦躁地不停动着手指。
由于他现在是微微低垂着脑袋的状态,所以已经无法确认表情了。然而,仅仅是感受着那不断扩散的恶质气场,就知道这个人的心情绝对称不上是“好”。
“真是……完全无法理解啊,我……这种事,究竟是有怎样的原因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不如说,是怎么办到的。
商业街配备着巡逻的治安官。基本是按照一个区域一名的配置分配的。然而洛塔尔所在的区域,治安官的数量明显不一样。
随便一瞥就能看到的数量超过了四名。这些治安官表面看起来只是在普通地执行着自己原本的工作——也就是巡逻。
不过,稍微观察一下他们的行动轨迹的话,不难看出,包括原本负责这个区域的治安官在内的,所有在场的治安官,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名蹲在路边的可疑人士身上。
“……只是买个泳装而已……不过只是买个泳装,需要花这么长的时间么?”
洛塔尔耸拉着眉,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看来他还完全无法理解少女这种生物,这之前如此,之后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与柳黛分开之后,洛塔尔就站到了这里。他原本是站着的,会变成现在这样,只是因为在原地大约站了三个小时之后,实在坚持不住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开始有些佩服那些从早上开始就要一直站着工作的人。
“也不知道柳黛有没有好好回家……啊,不对……”
这个问题之前就思考过了,思考过三次了。
毕竟是完全没有约定过的等待,洛塔尔也不得不找些事情好让自己不会觉得那么难熬。
那么——
要怎么办呢?
没办法,只好再数一遍这附近有多少治安官了。
“又多了几个也说不定。”
在这里等唯她们从商场出来是他自己决定的。
理由之类的也是需要思考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洛塔尔已经得出了答案——
就当是对无法满足唯的愿望的补偿,大概这样。
这其实并不是能够令人信服的理由。
不过这东西怎样都好,毕竟洛塔尔也没有做任何对他人造成困扰的事。他不过就是站在这里等人而已。
至于这里多出来的治安官,说得不好听一点是小题大做,说得好听一点,洛塔尔还得感谢他们愿意自发地供自己消遣——作为数绵羊中的绵羊。
如果数量再多一点的话,他或许会就这样睡着也不定。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
“……六、七……”
“哇!”
身后突然响起来并不是“芙蕾多妮卡飞踢”,而是来自布拉格维奇家中最年长的少女的恶作剧。
然后,洛塔尔就那么气势惊人的站了起来——
紧接着就因为蹲太久导致的腿麻失去了平衡。
“……咦?”
这一系列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所以恶作剧的少女没办法作出“躲开”这样的行动。不如说,就算她能躲开,也不会躲开吧。
唯任由自己被洛塔尔抱在怀里——至少本人是这样认为的。单看两个人的动作,这样说也完全没有问题。
“诶?!”
少女因为感到意外而发出的小小的惊呼声也因此带上了娇羞的色彩。可惜的是洛塔尔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隐藏要素。
“啊!抱歉,不小心就……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呃……没撞疼你吧,唯?”
“……诶诶,唔……撞到?撞到吗?并、并没有呀?”
洛塔尔突如其来的“主动”,让唯只能吞吞吐吐地用类似提问的语调这样回答。
得知唯她们从商场里出来,是刚开始数治安官的时候。
不管用什么方式来消磨时间,洛塔尔的注意都一直放在那个方向,所以知道这点是理所当然的。
唯会突发奇想地绕到自己身后吓他一跳这点,倒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惜的是,他本来想好如何应对“芙蕾多妮卡飞踢”的方法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不过如果让洛塔尔来选的话,当然是现在这样最好。
毫无疑问。
“哎呀哎呀,洛塔尔先生的胆子还真是大呢。这可是在大街上,而且——”
格罗瑞雅从唯的身后探出脑袋,双手像是树袋熊那样趴在她的肩上,以俏皮的眼神自下而上地盯着洛塔尔。
“现在可还是白天呢,洛塔尔先生。虽说按照时刻来区分已经属于夜晚了,但天还亮着呀……随便抱女孩子什么的,可是没办法对格罗瑞雅啊,芙蕾多妮卡这样的孩子做出表率的呐。”
“不要用这种好像‘晚上就可以随便抱’的说法!搞得我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危险人物一样,万一被别人听到的话你要怎么赔我啊!”
洛塔尔不耐烦地说完,用手刀敲了格罗瑞雅的脑袋。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这类事情他一向都不怎么在意。
格罗瑞雅当然因为这一击而立刻脱离了宿主,用手捂住被敲到的地方,说着“好疼好疼,天灵盖都裂开了。格罗瑞雅可是精密仪器,九重老爷不会原谅你的”。
少女人偶充分演绎着什么叫“毫无演技”。
“不错嘛,居然知道天灵盖。但是啊,格罗瑞雅……”
“你是有多看不起我呀!”
“你捂着的地方叫‘额头’。”
或者脑门。
顿了顿之后,洛塔尔补充了另一种说法。
“九重老爷不会原谅你的。”
“知道自己是精密仪器就不要做这种事!”
无论如何——
洛塔尔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接九重这个茬。
倒不是说接这个茬之后会如何如何,只是单纯地故意不接而已——“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九重啊”未免也太没有新意了。
说白了就是为了掩饰自己吐槽的贫乏。
“说起来,意外地安静啊,芙蕾多妮卡……在店里犯傻被唯说教了?”
像是突然想起这回事那般,洛塔尔歪着身子朝唯身后望去。
在那里的是与平时有些不同的金发少女,原本洛塔尔还考虑着如何应付的对象。
“芙蕾多妮卡才不会犯那种糊涂呢!”
“啊哈哈,这不是会说话嘛。这么安静,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一脸傻样地笑着,洛塔尔朝芙蕾多妮卡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脑袋。
虽然说法是“摸摸头”,但这两个人之间的并不是那种温柔的,会让被对方感到舒服,露出笑容的那种抚摸,而是单纯为了弄乱少女头发的行为。
一般来说,芙蕾多妮卡都会在洛塔尔的魔爪接触到自己之前躲开,不过这次——
“……咦?”
对于洛塔尔来说这反应实在是迟钝过头了。
不过,责任也不全在他的身上。如果说是摸空了还好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洛塔尔体会到的不过是已经习惯了的失落感罢了。
洛塔尔愣在原地。
他伸出去的那只手是右臂,不是义肢,所以能感受到原本应该感受到的一切感觉。比如温度,比如疼痛。
虽说作为义肢的左手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但这种时候当然只能用原状的手臂吧。
如果不小心把芙蕾多妮卡弄疼的话就不好了。
洛塔尔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想法——关联了几乎为零成功率的话,这其实可有可无。
“啊嘞?”
有些呆滞地发出了引人发笑的怪声。
难以置信地露出了可笑的奇怪表情。
无论如何,不断从手掌传来的痛感是不会骗人的。
“……啊,说起来,这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被咬来着。”
洛塔尔很快恢复了正常。
应该说是回过神来。
芙蕾多妮卡正咬着洛塔尔的右手,像是被钓起来的鱼那般悬在半空——其实是借助了手臂的力量。
“呃……洛塔尔,你,不痛吗?”
与冷静十足的洛塔尔不同,唯是第一次目睹这场景。
震惊到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甚至连最基本的“让芙蕾多妮卡赶紧松口”都忘记了,只是凭借人类最基本的心理在提问。
是好奇心。
“你如果非要这么问的话……”
洛塔尔将视线转到格罗瑞雅那边,将解释的机会让给了同样是第一次见到这场景的格罗瑞雅。
“……嗯。如果仅仅是从芙蕾多妮卡下颚的角度来看的话,只是会留下齿印的程度——咬破皮肤,甚至流血之类的后果都不会发生。啊,另外……”
至于洛塔尔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把钓起来的鱼儿从鱼钩上取下来。
“口水会留在手上。”
“算我谢谢你了,格罗瑞雅!说明不用详细到这种程度!”
“明明是洛塔尔先生这边主动拜托的,还要求这要求那,真是任性的甲方呢。”
格罗瑞雅摇了摇头,无奈地说着。
随后,念叨着“真是没办法呀”,格罗瑞雅上前想伸出援手。就是这个时候,仿佛是以格罗瑞雅的行动为契机,芙蕾多妮卡松口了。
“哼!”
以一个音节作为解释,逃到了唯的身边。
有一瞬间,芙蕾多妮卡的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那表情只有格罗瑞雅注意到了,但无法理解这是什么的格罗瑞雅仅仅是发出了“咦”这样的沉吟,便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
“唔……怎么可以随便咬人呢,芙蕾多妮卡。”
做出这种事的芙蕾多妮卡,在唯回过神来之后,自然被教育了。
“可是——”
“嗯?不可以找借口,咬人是不对的。”
作为姐姐的威严此时充分发挥了出来。芙蕾多妮卡只好委屈地面向洛塔尔——
“没关系啦,唯。”
这时候出声的是洛塔尔。他正用着从格罗瑞雅那里得到的湿巾擦掉芙蕾多妮卡留在他手上的口水——不用像之前那样擦在自己身上真是太好了。
“只是被咬一下而已。你看,像是幼猫幼犬,也会为了表示好意而轻轻咬主人的吧?我跟芙蕾多妮卡不过是闹着玩,况且格罗瑞雅也说了,根本不痛的。”
“以洛塔尔先生的形象,会知道这样的知识,还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哦呀!”
说着风凉话的格罗瑞雅被洛塔尔敲到了一边。
洛塔尔看向芙蕾多妮卡。
然后,他的眼神被躲开了。
打击。
即便如此,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下去的。
“而且,‘被芙蕾多妮卡咬’这件事,我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反感……”
洛塔尔的这句话让包括格罗瑞雅在内,在场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之处,洛塔尔连忙解释起来。
“……啊!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喂!也就是说……虽然这么说,我也并不是期待着被这小丫头咬……嗯。总之,不要在意这种事情了,好吗?”
说到最后只好用装酷来进行掩饰的洛塔尔,根本没意识到他根本不适合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