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壁画
——爱丽丝大人……
眼前尽是灰白的世界。
方向感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爱丽丝大人……
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
不要一遍遍的在我耳边重复！
——爱丽丝大人……
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们又是谁？
——爱丽丝大人……
啊，又来了。
我站在灰白的世界边缘，黑色的河水从我的脚踝流过，漂浮在周围的时钟无休止的逆向旋转，空气生硬的朝我的体内挤压，我穿过漫长的隧道，再次踏入了彩色的世界。
血染红了我的脸。
……
“爱丽丝大人，你醒了？”耳边传来了梅维丝关切的声音，“太好了！感谢密斯弥拉的保佑！”
爱丽丝撑起身子，从梅维丝的怀中站了起来。
“爱丽丝大人，你的身子不要紧么……要不要再休息下？”
“……我没事。”
爱丽丝摸了摸头上被包扎过的地方，语气平淡。
“库克先生在那边吧？”
“是的。那个家伙在……”
“我知道了，我们过去。”爱丽丝挥手打断了梅维丝的话，“必须快点。”
梅维丝疑惑的点了点头，便跟在爱丽丝的身后朝库拉库克走去。
“爱丽丝小姐，你醒了？”察觉到两人脚步的库拉库克转过头，“嗯……你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
“或许吧。”
爱丽丝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越过库拉库克强壮的身影，直直的盯着后面的墙壁。
“库克先生，我有一个请求。”
“你是我的雇主。”
“好的，那么我想让你把后面的这面墙破坏掉……准确的说，是把墙壁上的东西清理掉。”
爱丽丝从库拉库克的身边走过，用手触碰在粗糙的墙体上。
“墙上的东西？”库拉库克转过身。
他的视线随着爱丽丝的动作在墙壁上游走，但是除了空无一物的墙壁，他没有看见任何需要清理的东西。
“你看到的这面墙只是伪装。”爱丽丝抿了抿嘴唇，略显厌倦的解释，“真正的墙壁隐藏在这层泥土之下。”
“……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祭司小姐为什么说的那么笃定，但是库拉库克的职业操守让他克制了心中的好奇。他抽出背后的巨斧，示意祭司小姐离远一点后，然后使出力气朝面前的墙上砸去。
几下过后，部分泛着金属光泽的壁面露了出来。
“真让你猜对了！爱丽丝小姐，”库拉库克放下斧头，拿起短棒往那块金属壁面照了照，“你以前来过这里？”
“算是吧。”爱丽丝疲惫的眯了眯眼睛，“请继续，我需要你将这整面‘墙壁’全部清理干净。”
“……这可真是个大工程。”
“梅维丝会帮助你的。”爱丽丝看向了身后一脸惊讶的梅维丝，“就像库克先生刚才做的那样，这次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太用力。”
“遵命……爱丽丝大人。”梅维丝拔出了自己的大剑。
虽然对爱丽丝口中的‘这次’有点在意，不过看着一脸憔悴的爱丽丝，梅维丝还是决定将困惑埋在心里。
“梅维丝，小点力。”
当她提着大剑准备朝墙上砍去时，旁边的爱丽丝再次小心叮嘱她，于是梅维丝放弃了‘一招解决’的念头，略微估算了一下库拉库克使出的力气，然后将手中的力量减弱了八成。
在梅维丝和库拉库克的忙活下，仅仅十分钟，一面长约八十米，宽约五米的金属墙面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之前梅维丝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力量的控制上，等到‘工作’完成后，松了一口气的她才忽然发现这面墙壁上绘制着大量的壁画。
“爱丽丝大人，这是？”
“比之前快了一点……”
爱丽丝没有回答梅维丝的问题，她拿着从库拉库克手中接过的短棒，在眼前这面金属墙壁上照了照。
一颗巨蛇的脑袋在微光的照射下浮现在了爱丽丝的视网膜上。
“这是……九头龙蛇许德拉？”梅维丝靠了过来。
另一边的库拉库克从他的包里掏出了两个短棒，相互碰撞发出微光后，他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梅维丝。
“哼。”
梅维丝冷哼一声，不客气的接了过去，对此，库拉库克只能苦笑着耸肩。
在三根发光短棒的光线下，墙上壁画的内容逐渐暴露在了三人眼中：
这幅巨大的壁画一共有十六个内容，它们以从左往右的顺序描述了同一个故事起因和结果。
在第一个内容中，有一片广袤的森林，森林的中心有一只巨大的九头蛇。巨蛇的头顶有一片黑云，黑云之上有三只狰狞的眼睛，而这三只眼睛的上面，还有一只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在第二个内容中，巨大的九头蛇盘着身子在森林中沉睡，它的旁边画了很多零散的人头骨。在森林的外围，有一群人聚集了起来，他们中有三个人特别显眼，其中，一个人拿着发光的宝剑，一个人额头有第三只眼睛，还有一个人是女性，她的身后浮现出天使的轮廓。
在第三个内容中，巨蛇的一只头抬了起来，它粉红色的双眼盯着他脚下的人群，而之前画面中有着第三只眼睛的人正与它对视。
不过，人群中那个女人不见了。
第四个内容……
一直到第九个内容，都是众人在手持宝剑的男人带领下，与巨蛇战斗的故事。他们相继与巨蛇斗法，每当他们消灭一个蛇头，另一个蛇头就会抬起来，到第九个内容的时候，画面上的人数明显少了很多，而那只九头蛇怪只剩下了三颗脑袋。
在第十个内容中，画面上只剩下了巨蛇和手持宝剑的男人，除此之外，壁画的其他部分用了一层厚厚的颜料涂黑。
第十一个内容，画面上只剩下了男人，他面露痛苦的侵泡在黑色的画面里，一只紫色的大眼睛高高的悬挂在他的头顶。
第十二个内容，画面一转，巨蛇再次出现，不过它脖子上的脑袋只剩下了两个，在它高高抬起的那颗脑袋上，有一双深绿色的梭瞳。原本森林所在的位置已经被一片绿色的沼泽取代，无数动物的尸体漂浮在上面，而那个男人也在毒沼中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这是……比特西斯的故事？”库拉库克摸了摸下巴。
“废话。”
梅维丝不爽的甩了他一眼。
——好吧，至少她没有说我是蠢狗。
内心受伤的库拉库克自我安慰了一下，随即接着往右边看去：
当故事进行到第十三个内容时，壁画的大体内容和之前那副一样，不过不同的是，之前消失的那个女人再次出现了，此时的她身后没有半透明的天使，但是她的周围却簇拥着无数的鲜花。
第十四个内容也大同小异，不过画面上的人数多了起来，那片绿色的沼泽也被鲜花所取代。
第十五个内容，男人变得高大而耀眼，他一脚踩在巨蛇最后沉睡的那颗脑袋上，双手高举着发着光的宝剑，画面的其他被巨蛇那八颗血淋淋头填满。
第十六个内容，也是这个故事的最后，画面上是一大片湖泊，在湖泊上有一座精致的城堡。在城堡的上方有两个男人的上半身，其中一个头戴王冠，另一个有着三只眼睛，两人面对面伸出双手，他们之间漂浮着一个发着光的金色号角。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女性的虚影位于两个男人之上，她双手合十，面容肃穆，在她的头顶，有一只幻化出双翼的眼睛。
“欧鲁泽之眼。”
爱丽丝轻轻呼出一口气。
六、六百年前的痕迹
“真正的欧鲁泽之眼。”看了看身边的两人，爱丽丝仿佛是在刻意强调着什么。
可以确定，她们面前这幅巨大壁画的内容正是半神英雄比特西斯击杀巨蛇许德拉的故事，在据传是比特西斯的随从所做的《比特西斯之歌》中，正好有这段故事的描写。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在亚米拉尔的废弃水道下面，会有这么一个记载着比特西斯传奇故事的特殊地方呢？
究竟是谁建造了这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刻下记载着比特西斯故事的壁画？是为了保存下这段历史么，那么又是谁用伪装将这些壁画隐藏起来？他又是什么目的？
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如此珍贵的东西会在这种地方？要知道，由于数百年前的那场死灵天灾，许多古代的资料和文物都被销毁在了战火中。就比如亚米拉尔的最初之王比特西斯，如果不是靠着人们口口相传的《比特西斯之歌》，恐怕现在的亚米拉尔人根本无法了解到死灵天灾之前的历史。
库拉库克从他的随身小包里取出来了一块巴掌大的镜片。
他将镜片捏在大拇指与食指之间，接着将镜片放到眼睛的前方，透过这薄薄的镜面在壁画上反复查看。
“这又是什么东西？”梅维丝有些好奇。
她知道库拉库克认识一位神神秘秘的老法师，精灵小姐也常常对她说自家的店长又买了多少奇怪的东西云云，因此她一见库拉库克这奇怪的举动，便明白这镜片准又是他从那个野法师手中买来的小道具。
“哼哼，这可是【真知之镜】！”库拉库克显摆的晃了晃手中的镜片，“冒险的必备品之一，可以查看未知物品的属性和资料。”
“噗……”
对于得意洋洋的库拉库克，梅维丝表示自己被逗笑了。
“【真知之镜】？好大的口气，”她撇了撇嘴，充分的传达出了自己的不屑，“你八成是被哪个招摇撞骗的神棍给骗了，哼，毕竟是蠢狗。一个野法师也敢给自己的道具以‘真知’为名？真是笑掉大牙。”
“嘿！”库拉库克不乐意了，“野法师怎么了？道具实用才是真理！还有，不准叫我狗！”
梅维丝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库拉库克争论。
“库克先生，你用那个……嗯，镜子看到了什么？”
爱丽丝说到那个镜片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她虽然不像梅维丝那样轻视野法师，但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名字，她还是不敢恭维的。
库拉库克尴尬的饶了饶坚硬的头发。
“咳咳……”他看了看爱丽丝，假意的咳了几下，“虽然我买的道具都比较实用……不过爱丽丝小姐你应该也明白，毕竟野法师的道具不算是真正的魔法物品……”
“所以啰嗦了半天，你炫耀的那个东西其实啥都没看出来？”梅维丝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废物就是废物。”
“谁说的！当然有看出来一些……好吧，这道具的名字确实是夸张了一点……”
“只是一点？”梅维丝挑眉。
“……”库拉库克决定无视掉总是和自己作对的梅维丝，“爱丽丝小姐，从镜面上浮现出来的信息，这些壁画刻上去的时间至少在六百年以前，另外这墙壁的材料也很奇怪……”
“奇怪？”
“是的，其实在买来这镜片后，我也用许多东西试验过，虽然不能说全部，但绝大多数常见的材料都会准确的显示出来，即使没有显示的，也会在上面标注出几条符合的备注……”
库拉库克说着拍了拍身后的墙壁。
“但是这东西不同，镜片上对这种物质的显示完全是空白的……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任何常见的材料。”
“的确，”爱丽丝点头，“我也从没见过这种金属。”
“连爱丽丝大人也不知道么？”
对梅维丝来说，除了失踪的德伦克大祭司，爱丽丝就是她认识的人中最博学的了，如果连爱丽丝也不知道这东西，那么这东西的确很罕见。
“且不论这到底是什么金属，如果库克先生这镜片显示的是正确的话，那么这壁画就诞生于【死灵天灾】之前，”爱丽丝咬着指甲，眉间皱起了小山包，“这就推翻了我之前的猜测，我原本认为这壁画是曾经的亚米拉尔人在躲避死灵威胁的过程中，为了将珍贵的历史资料留给后人所制作的，之所以将它放在地下，就是为了免于死灵的破坏……”
“嗯，的确，如果这真的是来自六百年前的壁画，那么当时的制作者为什么要把它安置在这种地方呢？”梅维丝顺着爱丽丝的思路往下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迫的，一种是自愿的。”
“如果是被迫的话……是因为这幅壁画的内容是被禁止的？不，无论怎么想，以英雄比特西斯为题材的作品也不可能被禁止，除非是像‘血色的哈鲁米德鲁’那种恶意歪曲的东西。”
“所以……”爱丽丝抬头看了梅维丝一眼，“这个人是自愿将这可能花费了他大量心血的东西放置在这里的。”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梅维丝笑着问了一句。
爱丽丝同样笑了起来。
“因为他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藏在这里。”
“也就是说……”梅维丝稍稍抬高了声音。
“库克先生。”
“啊，什么？”被两人的一问一答弄的满头雾水的库克库克整个人都懵了。
“接下来，你和梅维丝将剩下的三面墙壁全部‘清理’干净，”爱丽丝举着短棒转身，看向其他墙壁的所在，“要快，虽然具体是什么原因我无法说明，但是……时间不多了。”
“爱丽丝大人放心，如果我全力……”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爱丽丝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梅维丝，“就和之前一样，你要注意控制你的力量，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不过为了不再……总之，小点力，懂么？”
爱丽丝袖子里的左手紧紧捏了起来。
“明白了……爱丽丝大人。”
接下来，库拉库克和梅维丝两人再次开始了‘清洁’的工作，手中拿着发光短棒为两人照明的爱丽丝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她一边急切的希望两人能再快一点，而另一方面，她又无比紧张的留意着上方的动静，害怕那重复了一遍遍的噩梦再次降临。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剩下两面墙壁上的伪装全部都被梅维丝他们扒了下来——还有一面墙壁被坍塌下来的石堆挡住了大部分，爱丽丝决定最后清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