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计划

就和事前密谋的一样。

艾露西神庙正门前,卡拉赞教团的人约束了暴民的进攻,德伦克也在众多圣武士的簇拥下站了出来。他扫了一眼聚集在广场上疲惫却兴奋的暴民,又看向两个扛着大麻袋往这边走的黑袍人。

“大祭司阁下想通了?”

隆特将大麻袋扔到地上,解开绳子。

“这是……”德伦克故作惊讶的上前一步,仿佛要看个仔细,“‘不破之花’——阿弥尔忒阁下?”

“没错!”

贝克尔大声笑说,“我们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是负隅顽抗,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恐怕大家都不乐见,第二么……你们艾露西神庙向我们投降,宣誓抛弃伪神,效忠伟大的古神!”

此话一出,艾露西神庙的圣职者们都怒目而视,一幅要同归于尽的模样,而聚集在广场上的暴民们则大声喧哗,叫嚣踏平艾露西神庙。

德伦克沉吟片刻,语气平淡地说:“身为圣白山诸神的祭司,芙儿特丽雅女神的教诲时刻不敢忘记。你们想要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就不必拐弯抹角了,这样吧,我们可以投降,但你要保证艾露西神庙众人的生命安全,还有……放了阿弥尔忒阁下。”

“大祭司大人!”

“阁下!”

倒在地上的阿弥尔忒大喊一声,恨声说,“圣白山的光辉不容许被这群邪教徒亵渎!他们伤不了我,请阁下不必顾忌!”

他愤怒得咬牙切齿,可一身神力在污秽之绳的束缚下半点都施展不了。

见谈判似乎要破裂,刚安静下来的暴民们再次叫嚣起来。他们用各种肮脏粗俗的词汇辱骂艾露西神庙的众人,更下流的对芙儿特丽雅女神进行口头上的猥亵。

圣职者们哪里遭受过这样的羞辱?更何况这其中很多是他们往日照顾过的贫苦之人。之前与德伦克争辩的圣武士费劳尔低吼一声,还未平息的怒意像喷发的火山般淹没了他的理智。

只见他踏出一步,一股澎湃的魔力顿时如狂风般卷向前方,将一众暴民们吹的东倒西歪。

可下一秒,那些暴民刚露出惊骇的表情,消耗过度又强行催动远超自身负荷力量的代价立即作用在了费劳尔身上。他脸上一黑,一口浓血止不住“哇”的一口喷了出来。

“哈……哈哈!吓老子一跳,原来是装模作样!”

“他们已经不行了!杀了他们!”

“什么圣武士,我呸!”

刚才被吓到的暴民们纷纷口出恶言,对费劳尔一通奚落和嘲讽,好似自己真的战胜了强大的圣武士一样。

费劳尔在一位持灯侍女的搀扶下稳住内伤,脸上一阵青一阵紫。

德伦克挥手止住了想动手的其他圣武士,对地上的阿弥尔忒说:“阿弥尔忒阁下,您高洁的品行让我钦佩,可您也看到了。”

他叹了口气,说:“身为艾露西的大祭司,我必须为手下的人负责……他们已经战斗的太久了,纵使还能坚持,也无法保全神庙。如果此时的敌人是入侵法恩斯的外族,我们艾露西神庙势必会战斗到最后一刻,但是……他们同样是法恩斯的人民。”

“不愧是大祭司,果然深明大义。”隆特阴阳怪气地说。

地上的阿弥尔忒看着德伦克,一脸沉痛:“阁下,您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可你难道不明白——这是卡拉赞邪教徒的阴谋?如果你此刻对他们妥协,岂不是让法恩斯沉沦在这群邪教徒手中!”

“我只是一介神庙大祭司,怎么让法恩斯沉沦?”德伦克声音冷淡,“法恩斯之王是阿德丽达陛下,她现在又在哪里?”

“别废话了!”

这时,脾气急躁的贝克尔不耐烦了。他踹了阿弥尔忒一脚,嚣张地对德伦克说:“想好了么?投降还是死?”

“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只要你们能保证艾露西神庙众人的生命,并且放了阿弥尔……”

还未等德伦克说完,一个声音忽然在他后面响起:“大家不要听他的!他和邪教徒是一伙的!”

德伦克一惊,猛地扭头向后看去,却见丽贝卡怀里的玛格丽特醒了过来,正挣扎着大喊:“他根本不是大祭司大人!”

“你胡说什么!”

一旁的杰斯浮出怒容,作势就要向玛格丽特动手。

“杰斯住手!”

德伦克阻止了他,转身对玛格丽特说,“你太累了,玛格丽特。丽贝卡,带她进去休息。”

“我不唔……”

“是。”

丽贝卡点头,正要进入神庙,却被圣武士费劳尔挡了下来。

他咳嗽一声,狐疑地看了脸色平静的德伦克一眼,说:“爱西斯大人,玛丽既然有话要说,那就让她说下去吧。”

不止是他,其他圣职者的目光也在德伦克和玛格丽特之间逡巡,似乎在思考什么。

德伦克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被过去束缚住了。

【当时应该直接杀掉她的。】

德伦克这边在叹息自己拘泥于过去的幻影,而另一边,在费劳尔的询问下,丽贝卡怀里的玛格丽特急的满头大汗,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丽贝卡纤细的手指贴在她脖子上,一股气堵在她喉咙里,让她开不了口。

于是,在艾露西神庙众人的眼中,只见玛格丽特在费劳尔的追问下只是拼命摇头,对之前的话语再没有补充。

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皆是困惑不已,而卡拉赞教徒这边,暴民们再次蠢蠢欲动起来——经过刚才的休息,神庙内部似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这让他们被挑起的阴暗面再次战胜了理智。

不过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有些怀疑的神庙众人在德伦克的三言两语下,虽不至于立刻将之前的事抛在脑后,可也渐渐放下了戒心。将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的玛格丽特焦急万分,这时,一道嘹亮清脆的笑声忽然闯入众人耳中,接着一个黑影从神庙众人中穿过,直接冲向了丽贝卡:

“看我旋风冲锋!”

突然蹦出的小丑小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头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丽贝卡腹部的甲胄上。

“哎哟!”

她捂着额头,眼泪汪汪的痛呼。

“是你!”丽贝卡大惊,没想到这个小女巫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德伦克一见小丑小姐,当下眉头一皱。

他有些迟疑。

与亚米拉尔时相比,此刻的小丑小姐换了一身和当时不同的小丑服,看上去更加漂亮可爱,但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不知是否是错觉,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小丑丫头和当初两人相遇时不同了,变得更加……

他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

“小鬼!你想干什么!”

贝克尔愤怒的叫喊声响起。

德伦克意识到什么,立刻看向地上的阿弥尔忒,却见那个叫“莎拉”的流民女孩手里握着布里姆尼雅的圣像碎块,扑在了阿弥尔忒上面。

贝克尔抬起一脚踹在了她身上。

【一定要成功啊!】

莎拉死死护住阿弥尔忒,疼的流下了眼泪。

这是她和小丑小姐商量好的计划。

由于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德伦克和两个卡拉赞教徒身上,因此没人注意到门后多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家伙。她们见到了昏睡的玛格丽特,又看见地上的阿弥尔忒。

小丑小姐强大的直觉让她一眼就锁定了德伦克,于是鬼脑筋的她悄悄和莎拉说了自己的计划——由她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莎拉趁此机会将圣像放到阿弥尔忒身上。

莎拉当时咬咬牙,鼓足勇气答应下来。

由于玛格丽特制作的圣像是未完成品,现在还碎掉了,她不确定是否会对阿弥尔忒起作用。对此小丑小姐倒是信心十足,拍胸脯保证一定可以。

当玛格丽特苏醒,指责德伦克却反被控制后,小丑小姐当机立断,招呼莎拉一声便冲了出去,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二、混乱与守护

“奥菲莉亚大人大胜利!”

见莎拉如计划一般将圣像放在了阿弥尔忒身上,小丑小姐刚还泪汪汪的脸上倏地换上一幅得意的笑脸。

玛格丽特张大眼睛,看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孩。

“你这个女巫!”丽贝卡此时由于面向神庙正门,还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她刚要抓住这个狡猾的小女巫,一声惨叫忽然在后方响起。

那是属于贝克尔的声音。

虽然是未完成品,可玛格丽特制作的圣像还是解除了束缚住阿弥尔忒的污秽之绳。他一感到力量重回体内,立刻崩断绳子将莎拉拥入怀中,同时跳起来一脚踢在了贝克尔心口上。

在他这盛怒一击之下,贝克尔吐着血倒飞入人群中,胸前碗大一个窟窿,心脏早就爆开了。

一旁的隆特大吃一惊,刚要转身逃跑,就被一支从天际飞来的长枪戳爆了脑袋。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

长枪在手,重获自由的阿弥尔忒在一地尸体的衬托下,如杀神下凡。

之前还叫嚣的暴民们目带骇然,纷纷往后退,想要远离这个恐怖的花之骑士。

“阁下,现在你还要投降么?”阿弥尔忒搂着莎拉,对德伦克说。

他手中的神枪低吟,随时准备出击。

惩戒骑士杰斯走上前,将德伦克护在身后。

“一个小小的蝴蝶,也会带来巨大的风暴。”德伦克在黄金骑士的注视下,依然神色如常。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金发少女的倩影,随后自嘲一笑:“您说是么?阿弥尔忒阁下。”

“我只想知道……你是否仍忠诚于女神?”

阿弥尔忒长枪一抖,笔直地指向了杰斯背后的德伦克。

德伦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推开杰斯,在阿弥尔忒严肃的目光中扬起头,望向远方的黑云:“可是啊,阿弥尔忒阁下……即使再强大的风暴,在时代的浪潮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已经晚了,当你们的力量被卡拉赞和赫尔芬妮分散,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远方,一大片乌云尖啸着,朝法恩斯袭来。

“那……那是什么?”一个持灯侍女注意到天上的异样,惊诧地说。

圣武士费劳尔闻言抬头,目光在魔力的加持下看清了那些移动的乌云,瞬间冷汗从额角淌了下来:

“魔物!那是鹰身女妖!”

在他这声大喊下,所有人——包括那些暴民——都纷纷将视线投向已移动到法恩斯城楼上的大片乌云。

迪迪迪迪迪——

鹰身女妖特有的鸣叫已清晰可闻。

“这这这这这——”一个暴民颤抖着,瘫软在地上,“上千、不,上万……这到底有多少魔物?!”

没人知道。

“快!退回神庙!”费劳尔当机立断,招呼众人回神庙防守。

除了德伦克和他的两位惩戒骑士,所有神庙方的人都退入神庙中。当阿弥尔忒抱着莎拉从他们身边经过,丽贝卡在德伦克的示意下,将玛格丽特交给了他。

“好好活下去吧——”

德伦克看了一眼玛格丽特,对阿弥尔忒说。

阿弥尔忒戒备的接过玛格丽特,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德伦克。

“呵,我想你不会在这时和我战斗吧?”德伦克轻笑一声,如女子般柔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敌意,“魔物们马上就要到了,还有更需要你的人在等着你呢。”

说完也不在意阿弥尔忒会偷袭,径直往广场外走去。

阿弥尔忒抱着两个少女,冷哼一声进入了神庙。

数之不尽的鹰身女妖很快覆盖了大片下城区的天空,随着“乌云”的蔓延,许多女妖尖啸着从天上俯冲下来,用下身的鹰爪抓住人类升上空中,随后更多女妖飞扑过来,在空中将挣扎的人类撕碎吃掉。

临近城门的地面在震动,一队法恩斯士兵还未从女妖的恐惧尖啸中回过神来,便被同样数之不尽的魔狼淹没。

艾露西神庙门口,刚还气焰嚣张的暴民拍打着大门,哭喊着求里面的人让自己进去。他们忏悔自己的罪孽,痛骂自己鬼迷心窍,被卡拉赞教徒煽动反叛诸神。

之前还混迹在人群中的卡拉赞教徒早已被恐惧的暴民们拖出来生生踩死,也有些人想要从神庙的围墙翻进去,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

——这是芙儿特丽雅女神设下的结界。

女妖所组成的乌云降临在了他们头上,数以百计的人哭喊着被俯冲下来的鹰身女妖拽入天空。

天上下起了血雨。

人们面对这些冷酷无情的魔物,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尖叫着堆积在神庙大门口。

他们的哭喊、求饶传入了门内。

最终——

神庙的大门打开了,人们仿佛得到救赎,一窝蜂的涌入了大门内。

在结界外徘徊的女妖们瞧准机会,想要趁机随人群冲入神庙内部,可还未等她们如愿,一队十人的白衣圣武士越众而出,拼命催动早已干涸的魔力海,掩护人群进入神庙。

而领头的,正是法恩斯的“不破之花”,阿弥尔忒。

“我以阿弥尔忒之名起誓,阿古鲁斯——我将守护王的子民,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俊美的花之骑士长枪一挥,笼罩在广场上空的“乌云”上立刻爆出一串剧烈的紫色花海。

迪迪迪——!!!

女妖们的血混杂着人类之血,落在了花之骑士的身上。

污秽之气让他脸色一白,可瞬间,他怀中的布里姆尼雅圣像爆出一团柔和的金色氤氲,让这位高洁的骑士免受污秽入侵。

“为了法恩斯!为了阿德丽达陛下!为了布里姆尼雅女神!”

“阿古鲁斯!射杀我的敌人!”

他大喊一声,将充满神力的长枪用力一掷,如流星般飞入奔袭而来的魔狼之潮中。

嗖——

嘭!

轰然爆炸的神力将大片魔狼炸成碎末,他伸手一招,那由世界树枝打造的神枪再次回到手中。

“为了芙儿特丽雅女神的荣耀!”

十位视死如归的圣武士齐声呐喊,各色魔力从他们身上爆发出来。

他们将死守在艾露西神庙之前。

……

法恩斯中央,上城区与下城区的交汇地。

原本是王宫的地方被一片高耸的黑森林取代,透过层层叠叠的干枯树枝,依稀还能看到一部分王宫建筑的身影。

咔咔咔——

缠绕着王宫大殿的黑色植物上发出一阵阵撕裂的声响,绿色汁液从它们破损的表皮上流淌出来。

片刻后。

轰轰轰——

嘭!!!

扭曲着缠绕在大殿外的黑色植物如齑粉般四分五裂,裸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同时,一个有着兽耳的女性被轰飞在黑色大树上,吐出一口紫色血液。

她用爪子扣住大树粗糙的表皮,咳嗽着看向那个漆黑的窟窿。

一个高挑的人影从窟窿中走了出来。

“咳咳……不愧是法恩斯之王,”赫尔芬妮腹部的伤口再次开裂,蠕动的肠子清晰可见,“竟然能逃出我的迷宫,是我小瞧你了。”

“逃?”

阿德丽达眼睛一眯,瞬间来到赫尔芬妮面前。

她单手抓住赫尔芬妮的脑袋用力一按,这颗五人合抱的大树立刻“咯吱”作响向后倒去。阿德丽达继续用力,赫尔芬妮的脑袋嘭的一声被硬生生陷入了树干中。

黑色的木屑纷飞,阿德丽达女王眼中闪过怒火,将这重伤的芬里尔之子提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她捏着对方的脸,冷声说。

“咳咳……哈——”赫尔芬妮艰难地笑了一声,语带讽刺,“伟大的法恩斯之王啊,强大如你,为什么不看看城里现在的情况呢?哈哈哈——”

阿德丽达眉头一皱,偏头看向法恩斯城……

大片鹰身女妖盘旋在她们所在之地的下方,笼罩了半个城市;同时,能看到的各大街道上涌动着黑压压的“潮水”,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你不在的时候,可是有很多事情发生呢。”

赫尔芬妮虽然眼睛被遮住,可她依然感觉到了来自阿德丽达女王的颤抖,于是得意地说。

一把剑顿时插入了她腹部。

“啊啊啊——!”

赫尔芬妮痛苦的惨叫。

血花飞溅,碎骨和脏器流了一地。她下半身体掉在地上,只剩胸口以上的部分还在阿德丽达女王的手中颤抖、尖叫。

眼看着这只魔物渐渐断气,冷面的女王扔掉这具残缺的尸体,闭上眼睛。

【能听到我的声音么?】

【当然,陛下。】

【……拜托你了,米歇尔。】

【是,陛下。】

在下城区的某件民居中,一位窈窕的女性端坐在床上。她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漫过双肩,铺满了床铺。

一袭单薄的长袍罩在她身上,凸显出饱满的胸脯,在双峰之间,一枚双蛇交缠的印记赫然亮了起来。

她睁开了眼睛,暗金色的虹膜上带着一丝眷恋和决绝。

“这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千百年来,她在血与火的淬炼下愈发美丽。”

米歇尔轻声说。

“这里有英明神武的国王,有强悍不屈的人民……他们众志成城,不惧外敌,一切阴谋在他们面前都无计可施,即使倒下,也会化作英灵守护他们永远的家园。”

“艾尔拉雅啊——”

“今日,请伴我入梦……”

米歇尔美丽的脸庞瞬间苍老,随后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这间普通的民居中,只留下尚带余温的长袍,证明了她曾经存在。

几乎同时,一道无形的力量迅速笼罩了整个法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