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因为是朋友

同一片夜空下,老虎圣武士长杰罗姆刚准备去向肥猪祭司汇报工作,一只干瘦的大蜥蜴就拉开门,从肥猪祭司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我们敬爱的杰罗姆队长么?”绿皮大蜥蜴见到门外的杰罗姆,阴阳怪气的咧开嘴。

他也是圣武士打扮,不过两边腰上分别挂着一把长剑。

“你回来了,费萨尔……”杰罗姆微微皱眉。

他口中的“费萨尔”就是眼前这大蜥蜴。和他一样,费萨尔是坎菲尔神庙现任的另一位圣武士队长,主要负责外部事物,比如和圣城方面的交流联络。

前段时间,这个费萨尔被召回了圣城希恩,向新晋的圣女大人汇报裴米拉的情况。按往年惯例,汇报完工作的费萨尔会留在圣城,直到三个月后的霜降之月,随神庙运来的物资一同返回裴米拉。

这人此时突然回来,莫非是出了什么状况?

杰罗姆知道费萨尔是圣城某位高层的儿子,因前些年犯了事,所以被暂且贬到了裴米拉。为此,那位大祭司甚至打通关系,将原本驻守在这里的另一位圣武士队长连其部下一同调回圣城,再派遣亲信护送自己儿子来到这里,坐上了那位圣武士队长的位置。

“哎呀哎呀,看起来杰罗姆队长不欢迎我?”

“你回来干什么?”

生性耿直的杰罗姆毫不客气。

按照规定,回圣城述职的圣武士队长完成工作后,必须立刻返回裴米拉。可眼前这人不同,只要他父亲一天在位,他就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对于这一点,精于人事的肥猪祭司也十分清楚,因此对费萨尔这种玩忽职守的行为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本来杰罗姆是看不上这种人的,不过现在是非常时刻,总要留个心眼。平日里,这位二世祖总是抱怨裴米拉是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一点意思都没有。每到一年该述职的时候,他跑得比谁都快,好像慢一秒都会折寿。而到了该回来的时候,又磨磨蹭蹭,找尽各种理由赖在圣城。

这样的家伙会放弃圣城的繁华,提前返回裴米拉?

杰罗姆第一个不信。

“呵……呵呵,”似乎是没想到杰罗姆这么不给面子,大蜥蜴脸部一僵,尴尬的笑笑。

“我这次回来,当然是有大事——圣女大人的亲口御诏哦!”

说到圣女大人,大蜥蜴一改颓势,得意的挺直了腰板。

“圣女大人……”杰罗姆心中一突,面不改色的问,“圣女大人让你带了什么御诏?”

“那当然是……哎呀哎呀,你瞧我这嘴!差点就犯错误了。杰罗姆队长啊,这可是圣女大人的御诏,这么能随便透露给别人呢?我已经将圣女大人的御诏告诉了康斯祭司,这种事,还得上级当面告诉你嘛!”

大蜥蜴吐了吐蛇信子,怪声怪气的说。

正如杰罗姆看不起费萨尔一样,费萨尔也十分讨厌这刻板保守的土包子。在他眼里,整个裴米拉也就那康斯祭司勉强算个角色,其他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好,那你可以让开了。”杰罗姆眼神一冷。

“啊?”

大蜥蜴有些不明所以。

“我的意思是,你挡着我的路了。”

“呃……”

大蜥蜴看了看左右,发现自己的确是正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于是心中一阵燥热又一阵羞愤,只能讪笑着让开了身子。

杰罗姆看都没看对方一眼,撞开他的肩膀,径直走入办公室中。

“啧……”

门被关上后,站在外面的大蜥蜴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

他拍了拍酸疼的肩膀,低声咒骂一声。好半会儿,心里不爽的大蜥蜴使用精神胜利法调整好心态,这才得意洋洋的走了。

此时整个裴米拉上空都漂浮着发光水母,一起一伏像是一盏盏漂亮的绿灯笼。离开了办公区的大蜥蜴本想直接回住宿区,但抬头看看天色,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调转脚步朝神庙外走去。

出了神庙的大门,大蜥蜴瞧了瞧左右的守门人,故意伸了个懒腰,拿出酒壶大声说:“这么好的夜色,得找个好地方喝酒啊!”

然后便在执勤的两位圣武士的注视下,昂首挺胸的朝着西城区大步走去……

……

裴米拉城外,巨大榕树的正下方。

十名黑袍人站在树下,仰视着这颗硕大无朋的巨大植物。

“这就是……德伦克大人所说的【神树】么?”

一个爽朗的女人响起,她正是梦境中的特技师——艾瑞达。

离开梦境之后,她和贝拉等人一样遗忘了那段记忆。这时的她不再是小丑小姐所见到的【嬉笑巧声】特技师,而是隶属于一个神秘组织的战斗成员。

——惩戒骑士。

“【神树】么,的确是让人不可思议……光是看着,就觉得人类是如此渺小。”另一个声音轻佻的男性收回视线,赞叹的说。

他就是在梦境中被折磨致死的魔术师威利。

“【神树】……【世界树——Torah】。这两者,会有什么联系么?”第三个声音温柔似水,如同和善的邻家大姐姐。毫无疑问,她就是梦境中的蓝衣舞女维吉尼亚。

“管它呢!反正,我们只要完成德伦克大人交代的任务就行了!”

第四个黑袍人举起拳头,慷慨激昂的说。一缕缕淡红色的发丝从她兜帽露出,暴露了她萨洛克人的身份。

——红衣舞女爱伦,这是她在梦境中的身份。

“爱伦说的不错!有人胆敢捣乱,先问问我的拳头!”粗声粗气的声音附和着说。

大力士佐撒,他魁梧的身躯将宽松的黑袍直接变成了紧身衣,一块块充满力量的肌肉无处不在述说着它们的力量。

“你们明白自己的职责,很好,但要时刻记在心里。”这群黑袍人的首领提着一个被黑布罩住的鸟笼,对部下说,“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们的命是德伦克大人给的,为了大人的理想,我们随时可以牺牲。”

“明白!”众人齐声说。

“嗯。”贺博纳点了点头,又问身旁的黑袍人,“贝拉,把你和维吉尼亚遇到的事给大家说说。”

“是!”

个头最小的黑袍少女回应一声,用冷冰冰的语气开始讲述。

“和大家分开后,我和维吉尼亚一直暗中跟着那个流浪旅团。当天夜里,我们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熄灭篝火隐蔽在四周……”

贝拉将遇到小丑小姐的过程,以及后来出现的黑骑士都讲了出来,不仅如此,她还详细的描述了小丑小姐的体型、身高、样貌,而且推测出了那个神秘黑骑士的各项战斗数据,给同伴作为参考。

“当时,我们本想一击必杀,可异变发生了……月光突然消失,周围一片漆黑,紧接着,我和维吉尼亚被黑骑士瞬间击败,只能撤退。”

“能一击打败你和维吉尼亚……那个亡灵难道是【黄金】?”威利皱了皱眉,开口问。

“不清楚,数据还不够多。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很强。后来,我重新推演了当时的战斗,得出了结论:一对一的情况下,那个黑骑士能在第五十招左右置我于死地。”

贝拉冷静的分析,如同旁观者。

“而且这还只是它最初表现的战斗力。考虑到最后出现的那个状态,以及能在力量克制的劣势下,瞬间击破我和维吉尼亚的护体圣光……那么它即使不是【黄金】,也差的不远了。”

“那么你认为击败它的可能性是多少?”

“一对一,除了队长,其他人必死无疑。普通状态,两人可以占据优势,四人可以轻伤击杀。至于最后那个类似狂暴的姿态……因为数据不足,我只能大概猜测:除队长外九人可占据优势,无法击杀,全员不惜代价攻击,可重伤或减员击杀对方。”

“嘶——”

此话一出,众人皆倒吸口凉气。

“这样的怪物……其实你已经认为它是【黄金】了吧?贝拉。”爱伦干笑着说。

“不,”贝拉冷着脸,轻轻摇头,“我之所以不确定它是不是【黄金】,正是因为我怀疑那个狂暴状态是不可持续的。在战斗的过程中,我和维吉尼亚一度将它逼到险境,只是在最后关头,那个小丑即将死于我们剑下时,它才突然爆发出来。”

“也就是说,那个小丑对它很重要?”佐撒摸了摸头,粗声问。

“是的,它也是在小丑受到危险时突然出现的。”

“守护着小丑的黑骑士么……而且那个小丑还和这只小妖精认识。”贺博纳自语一番,然后在众人面前掀开了手中鸟笼上的黑布。

“能回答我一些问题么?小家伙。”

他提起鸟笼,对里面瑟瑟发抖的小妖精说。

“呜哇——”笼中立刻响起嚎啕的哭声。

这自然是小丑小姐正在寻找的小妖精夏夏。

一路上,被关在笼子里的她担惊受怕了好久。现在漆黑的布帘刚掀开,一张恐怖的大脸就陡然靠近,吓得这胆小的小家伙一个没忍住,两眼一鼓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就大哭了出来。

“呜哇——大坏蛋!大笨蛋!快来救夏夏啊!夏夏要被怪人吃掉了啦!呜哇哇哇——”

夏夏旁若无人的哭着,哭的很伤心。两天前,在和小丑小姐吵架过后,她一时赌气,就跑到了旁边的森林里,想着再也不要理小丑小姐了。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胡乱飞的后果就是一头撞进一群黑衣人的队伍里,当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穿的这么黑,一定是坏人!

想明白这点,小夏夏就想着逃跑,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冒着光的手就把她牢牢抓在了手里。

圣光!

虽然那个女人的圣光很奇怪,像是兑了水的酒,而且还有些不详的气息。但曾游历过云上之国的小夏夏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云上之民使用的圣洁之光!

“你是天使么?哦不,既然来到凡间,应该叫你‘圣者’呢!”当时夏夏很天真的说,“哎呀!你抓疼我了……快放了夏夏啊!既然是圣者,你应该知道夏夏的身份吧!”

“……圣者?”

“唔……不对,你不是圣者,你是人类!咦,好奇怪,你这个人类好奇怪!圣者的圣光、诸神的神力、还有,这个是……魔物的混沌魔力!?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愧是传说中的小妖精,崇高者在凡间的使徒。”

“你怎么呜呜——”

于是,小妖精就被带走了。

在被囚禁的过程中,小妖精一直试图逃跑,但能化身万物的她,唯独无法分解圣光——现在关着她的鸟笼就被一层薄薄的圣光罩着。

“呜哇——”小夏夏很后悔,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就不会跟小丑小姐赌气了。

大笨蛋快来救我啊!

“别哭了!”见这小妖精的哭声越来越响亮,贺博纳只能厉声呵了一句。

“呜——嗝。”

小妖精被吓得打了个嗝,一屁股瘫坐在鸟笼底部。

“呼——”终于消停下来,贺博纳松了口气,“我问你,那个小丑是什么人?还有她身边的黑骑士,又是谁?”

“啊!大坏蛋!”

“嗯?”贺博纳脸一黑。

一旁的艾瑞达忍不住捂嘴偷笑,似乎是自家队长吃瘪的样子很有趣。

“哈哈哈!夏夏就知道,夏夏就知道!”鸟笼里小妖精双眼一亮,又重新焕发了活力,“大坏蛋来了,大坏蛋来救夏夏了!”

“你说的‘大坏蛋’就是那个小丑?”

贺博纳一听,顿时明白了“大坏蛋”原来不是在骂自己。

“哼哼!那当然,奥菲莉亚是世界上最坏的大坏蛋了!”夏夏两手叉腰,挺胸自豪的说,“所以你们快放了我,不然大坏蛋就会把你们打得屁股尿流哦!”

“原来在小妖精的世界里,‘大坏蛋’是褒义词么……”

维吉尼亚眨了眨湛蓝的眸子,好奇的低语。

“嗯,这个知识需要记录下来。”贝拉掏出纸和笔,认真的写写画画。

“我觉得……这只是特例吧……”

爱伦一脸无力吐槽的样子。

在三姐妹低声交流的时候,贺博纳和小妖精的对话也在进行中:

“哼,你真的认为那个小丑能打败我们?”

“哼哼!不是夏夏吓唬你们哦!大坏蛋生气的时候,超!级!可!怕!不骗人,所以快放了夏夏,夏夏还可以让大坏蛋原谅你们!”

“她身边那个黑骑士的确厉害,但终究只是个亡灵。”

“黑骑士?哦哦,那是大坏蛋的跟班,也很厉害哦!”夏夏鼓着嘴,威胁说,“而且夏夏还知道,大坏蛋一定很生气!因为夏夏是大坏蛋的朋友,虽然……虽然我们吵了架,但是!就像夏夏喜欢大坏蛋一样,大坏蛋肯定也担心夏夏呢,不会让人欺负夏夏的!告诉你哦,现在雷蒂娅姐姐不在这里,已经没有人能控制大坏蛋了!”

“那你说说,那个弱不禁风的小丑丫头,凭什么能打败我们?你应该还记得你是怎么被抓住的吧,不怕告诉你,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有那种力量。而且,我们已经打败过那个黑骑士了。”

贺博纳顺着小妖精的话,想要用激将法掏出关于那个小丑的情报。

“诶?”听到黑骑士被击败,小妖精高昂的气势微微一弱,接着又不服气的大声嚷嚷。

“就算、就算你们都有圣光……大坏蛋也不会怕的!她很厉害的!”

“但我不这么认为。”

“你……”见对方在自己的威胁下无动于衷,小妖精又要哭了。

“除非你能拿出证据,证明你口中的‘大坏蛋’比那个黑骑士更厉害。”

贺博纳引诱的说。

“我、我……反正大坏蛋就是厉害!”小妖精跺了跺脚,自暴自弃的说。

而这样的行为放在贺博纳眼里,就是明显的声厉内荏了。

【看来那个小丑没有什么特殊力量,唯一需要警惕的就是那个黑骑士么……】

自认为摸透了对方的底细,贺博纳也不想再跟这个吵人的小妖精继续交流下去,于是又将那块具有消音能力的黑布盖在了鸟笼上。

【裴米拉内部有杰罗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唯一变数,就是那个神秘黑骑士。但从贝拉的讲述中,那个小丑在黑骑士心中意义非凡,这或许可以利用。】

打定主意,贺博纳对周围的部下说:“杰斯,丽贝卡,你们两个现在立刻动身前往法恩斯,将这里的情况和那个小丑的事情报告给德伦克大人。”

“是!”

“那个小丑能一口说出贝拉和维吉尼亚的名字,保不准也认识我们……这段时间,尽量潜伏在各自的隐匿地点,不要随意走动。”

“威利,佐撒,你们两个守在神树这里,”贺博纳将手中的鸟笼递给对方,“小妖精是崇高者的使徒,是万能的能量与物质转换器——除了圣光。我把她交给你们,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她来加速【神树】的生长。”

“是!”佐撒一脸严肃的接过鸟笼。

“那么就这样。贝拉、维吉尼亚、爱伦,你们回去隐匿地点,有事暗号联系。艾瑞达,兰迪,你们跟我回雅拉神庙,我有预感,杰罗姆会来找我们。”

今夜出城的时候,隐藏在暗中的他们发现了一支回城的圣武士队伍。对于这群计划外的人,贺博纳时刻保持警惕。

所有命令都下达后,他们肃穆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地上。象征着决心的仪式完成,这群黑衣人分为三队,其中两队从不同地方返回裴米拉,而另一队则朝着偏离裴米拉的方向,去往法恩斯。

眨眼的功夫,原地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还有一只小妖精。

漆黑的鸟笼里,小妖精抱膝坐着。她哽咽的吸了吸鼻子,低声呢喃:“放心吧,大坏蛋。夏夏没有透露你的秘密呢……他们才是笨蛋,夏夏很聪明对不对?他说和大笨蛋的黑骑士打过架了,果然!大笨蛋不会抛下夏夏的,因为我们是朋友呢……”

说着说着,夏夏又流出了眼泪。

“对不起,都是夏夏不好。虽然大笨蛋说话很伤人,但是夏夏不该闹脾气……大坏蛋,那些人虽然笨,但是很厉害啊,夏夏知道的。你一定要小心啊……”

小妖精抹了抹泪水,在心中对崇高者虔诚祈祷:

【崇高的四色之主啊,请降下你们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