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黄金诗篇02

在小丑小姐收服了众多小动物,正感叹自己已天下无敌的时候,我们的另一个主角,驯兽师小姐雷蒂娅又怎么样了呢?

那就让我们掉转时间的船桨,再次回到几天之前吧。

——无尽虚空中的孤岛。

“你恢复的很快,贝蒂尔。相信你很快就能记起以前的事了。”那个故作威严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让雷蒂娅困惑的皱了皱眉。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自上次目睹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后,她一度怀疑自己陷入了梦魇中。先祖的英灵在走之前告诉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可说到底,她的职责又是什么呢?

我只是一个驯兽师而已啊。

奥菲莉亚不在这里,爱丽丝和夏夏也消失了踪迹。先祖让她自己走接下来的路,但看着这诡异的世界,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保护奥拉。】

她讨厌这个未知的世界,更讨厌无可奈何的自己。

一直陪伴着她的巴顿没有在身边,如今,雷蒂娅连唯一一个可以肆意吐露脆弱内心的对象都失去了。

你们,到底是要我怎样啊……

她受够了,这种被别人摆布的人生,她已经受够了!

舍弃了快乐的童年,是因为父王要自己坚强、不能给萨洛克之血丢脸;舍弃了公主的桂冠,是因为害怕母亲为父王落泪、害怕人民因自己受苦。

只因为圣白山的一个命令,自己瞬间从云端跌落。从萨洛克的首都洛伦到圣城希恩,她受尽了各种白眼和憎恨;当【灾祸之子】的罪名被无端扣在头上,似乎所有人都可以将她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碾在泥里。

她不想怨恨任何人,因为那个善良的女人教会了她温柔。

可她终究过不去这个坎。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即使这样问自己,雷蒂娅心中也没有答案。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如果自己没有错,父王没有错,人民也没有错,那么……

【我是否,本就不应该诞生呢?】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年幼的她龟缩在阴暗的小巷深处,否定自己。

可一个突然闯入的小女孩,给了她另一个不同的答案。

【这个世界可是很大——很大——的哦!】

【还有很多奇妙的事情,刺激的冒险在等着我们呢!】

【跟我走吧,一起去——】

【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么。

多年过去,雷蒂娅仍清楚的记得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明明与自己素不相识,却热情的连拖带拽、把自哀自怨的自己拉出了那个冰冷的小巷。

——到外面的世界去。

这是雷蒂娅与奥菲莉亚的约定。也是在那一刻,名为“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的萨洛克公主消失了,重获新生的她决定以“雷蒂娅”为名,陪着那个奇妙的小女孩一起,去闯荡这个全新的世界。

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即使忍饥挨饿,只要拥有彼此,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是的,她选择了逃避。

可却也因此获得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人生。

当然,还有一群值得托付的伙伴。

“你有没有在听?我亲爱的妹妹!”

“啊?”

耳边的声音突然拔高,雷蒂娅猛然回过神来。

这个破碎的世界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自初次见面后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身着黄衣的少女提着一个篮子,再次来到了雷蒂娅身边。

“讲话你也不应,我还以为你又生病了。”少女说着说着,眼中又浮现出了泪光,“不要让我担心啊……”

她微微背过身,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抱歉……我只是在想事情。”

对于这个陌生的少女,雷蒂娅不知该如何面对。

正如她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一样,她也不知道这个少女为何一直称呼自己为“蒂贝尔”——若说这一切都是梦,可她为何却感觉如此真实呢?

“在想什么?记起以前的事情了么?”

“不,我只是……不明白。”

雷蒂娅顿了顿,决定趁此机会,向这个少女问清楚。

“不明白什么?”

“所有的一切,”雷蒂娅抿了抿唇,“比如,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的名字……”

黄衣少女微微一愣,随即又暗淡一笑,

“是呢,毕竟你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她亲昵的将头靠在雷蒂娅肩上,眺望远方。四周是无尽黑暗的虚空,遥远的彼端,一颗横贯宇宙的巨树漂浮在诸多“孤岛”中,早已枯死。

少女目光迷离,轻声为雷蒂娅讲述这里的故事:

“这里啊,曾叫‘艾尔拉雅’,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对吧?母神们创造了这个世界,光辉之龙亲自为其取名。在久远到记不清年月的过去,我们沐浴着伟岸的大龙之光而生,‘多格纳’,这就是我们的名字。”

在少女徐徐的讲述中,一段光辉传奇、古朴陌生的历史画卷在雷蒂娅眼前缓缓展开。

“那时候,我们与众生一起生活在这片大地上。黄金的‘多格纳’,白银的‘哈鲁比’,青铜的‘摩多’,这就是崇高的母神们指定的秩序……我们是黄金之民,是世界的治理者,在‘司法者’白银之民的协助下,肩负使命的我们悉心经营着这个乐园,试图将母神创造的这片大地打造成更好的世界。”

“那时候,没有欺骗、没有谎言、没有苦难、没有仇恨。漫长的时光中,无论是位于世界树之巅的我们,还是各个支庭的哈鲁比,亦或是树下大地的摩多,都以自身美好而高贵的生命为荣。直到……”

说到这里,少女垂下眼帘。良久之后,她才呼出一口气,以一种耻辱的语气说。

“【多兰之诗】……这个突然出现的东西改变了一切,也正是那时候,你和我诞生了。”

“多兰之诗……”雷蒂娅心中一突。

“想起什么了么?”

察觉到雷蒂娅的颤抖,少女关心的问。

“不……你继续讲吧。”

“嗯……那时你我年纪还小……当时,一种焦躁和不安的情绪弥漫着整个‘霍格海恩’——我们在世界树巅的家园。时间久了,甚至感染了下界的摩多……”

少女紧捏着拳头,有些难以启齿。

“后来呢?”雷蒂娅不由追问。

“后来……摩多们的战争爆发了,生灵涂炭……”少女咬着牙,眼中有泪光浮现,“这都是我们的错啊,贝蒂尔。”

“那,【多兰之诗】到底?”

从少女难堪的表情来看,雷蒂娅很明白,当时绝对不止是发生了“摩多战争”那么简单——能让一个美丽的世界变成眼前这幅模样,其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多兰之诗】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多兰之诗】,那是一个预言……不,那是一个诅咒!”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少女脸色苍白,“从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来看,这根本就是利维坦的阴谋!那个邪恶狡诈的堕落之龙……”

多兰之诗、利维坦……

雷蒂娅越发确定,她正在从这个少女的口中得知被尘封的真相。

“确实,【多兰之诗】是一部准确到让人惊骇的预言诗,可也正因如此,它给艾尔拉雅带来了史无前例的灾难……”

即便到了现在,少女眼中依然难掩其对【多兰之诗】这部叙事预言诗的恐惧。

“它,预言了什么?”雷蒂娅咽了口唾沫。

她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白银时代】……它预言了【黄金时代】的结束、预言我们所统治的艾尔拉雅,最终会传承到白银之民的手上……”

果然……

雷蒂娅心中一沉。

“在【多兰之诗】的预言中,我们黄金之民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所造就的一切,都不再属于我们。”

“所以……”雷蒂娅艰难的说,“你们……”

“是的,我们……部分黄金之民的思想出现了变化。一开始,我们并没有重视,可当一件件发生的事情在【多兰之诗】中得到印证。确实有一些同胞变了……绝望和迷茫能腐蚀任何高贵生命的灵魂,贝蒂尔,即使我们是黄金之民。”

黄衣少女沉重的说。

“为了改变既定的命运,一些同胞疯了,他们抛弃了高贵的灵魂,投入了利维坦的怀抱……他们残忍的屠杀了全部白银之民,而这,也引起了母神们的震怒。”

“为了赎罪,我们与那些堕落的同胞展开了一场旷日恒久的战争……最终,艾尔拉雅四分五裂,世界之树也轰然倒塌。我们获得了胜利,将所有堕落的同胞斩杀,可结果呢?眼前的这一切就是我们造就的罪孽。”

泪水从黄衣少女的眼中落下。

“既定的命运的确改变了,【多兰之诗】第一次和现实产生了矛盾,可这又如何?【白银时代】不会再到来了,可【黄金时代】也一同被碾碎。我们所珍视的‘艾尔拉雅’已不复存在,他们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

“蒂贝尔,你告诉我,”少女抬起头,盯着雷蒂娅的侧脸。

“如果是如此代价,‘改变命运’真的重要么?”

“我……”

雷蒂娅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想到了圣白山对自己的审判,想到了父王为了反抗,让整个萨洛克都陷入到诸神的怒火之中。

命运是这样的沉重……

雷蒂娅如何能轻易开口?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为了避开这个问题,雷蒂娅只好将话题转向他处。

“也对,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少女自嘲的笑了笑——她这个妹妹把什么都忘了,又怎么能解答自己的疑惑呢?

或许,抛弃掉过去也是一种解脱吧。

她有点不愿让妹妹想起那些痛苦的事了。

“我叫门尔忒萝丝,你永远的姐姐。”伸手将雷蒂娅抱入怀里,少女用嘴唇贴着对方的耳朵,这样说道。

门尔忒萝丝……

这个名字犹如当头棒喝,让雷蒂娅浑身一震。

“怎么了?”

“不……没什么……”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俏脸,以及那双对自己充满关切的眼睛,雷蒂娅内心苦涩。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一切。

这里的确就是曾经的艾尔拉雅。

在数不尽的时间过去后,这破碎的世界终将迎来新生。大地会重合、世界树的种子会在中央之庭再次焕发生机,而那时,将会是传说中的摩洛克人的时代——也是后世误传的“黄金时代”。

模糊的历史在雷蒂娅眼前一一掠过,最终停留在无数星辰从天空坠落的画面上。

摩洛克人的时代结束后,罗格桑人接过了世界的权柄,再之后……

【群星自天空坠落,众神从灰烬中降临】

到时,眼前这个会为同胞和诸多生灵哭泣的少女,将以冷酷和残忍的形象出现,并带领手下的古神、恶兽、魔物、以及死灵,在艾尔拉雅掀起长达三百年的腥风血雨。

无数生灵颠沛流离,无数灵魂永远沉寂。

因为她就是那个让人恐惧与憎恨的噩梦——

古神之王,门尔忒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