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于真实的噩梦中抽身而出后,第一件要做的事理应是反复确认自己是否还置身于噩梦之中。

然而——

“盯……”

“呜哇!”

秦羽遥认为,比起发噩梦,在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在枕边正目不转睛地瞪着自己,这才是真正令人头发麻的剧情。

更恐怖的是,这个瞪着自己的人……是樱井有珠。

对她而言,面无表情应该算是常态了吧?多亏天生丽质,才能配得上“冰山美人”或者“高岭之花”的荣誉称号,要不然一天到晚板着这么一张脸,像是被人欠了几个亿似的,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在夜半三更这种时分看到这张脸……根本就是在恐怖电影才会发生的桥段吧?

“我说……‘御三家’的公主殿下难不成有偷窥别人睡相的特殊癖好吗?”

按理来说,身为被逮个现行且人赃并获的偷窥犯,辩解起来肯定会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孰料——

“没有。”

樱井有珠如是说。

听到她这把过于正直而冷静的声音,有一瞬间秦羽遥还真的误以为是自己冤枉错人了。

“那么,公主殿下,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在我睡觉的时候直勾勾地瞪着我呢?”

“你作噩梦把我吵醒了。”

因为看到某个被梦魇缠身的“黑心女”露出平时绝对不可能看得到的丑态,觉得很是有趣,所以就……话说,明知人家在作噩梦就赶紧把人给叫醒啊!津津有味地凑上来围观算几个意思啊?!

这家伙……该不会是隐性的“S”吧?

毕竟在此之前,秦羽遥也曾经听说过,像这种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虽以知书识礼、循规蹈矩的美好形象示人,但如果不识好歹深入探讨其真面目的话,就很可能会大跌眼镜了。

好比说,初中就读的国际学校,就有不少名门大小姐,哪怕早有婚约在身,照样是“磨镜之好[1]”的同道中人。

听闻古代武士之间似乎也有着所谓的“众道之爱”……

而面前这位公主殿下极度憎恶异性,又是街知巷闻的确凿之事……

再者,在更衣室中赤身裸体、坦诚相见,对身为同性的彼此来说,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琐事了,她偏偏表现得如此扭扭捏捏……

综上所述——

“唔……”

总而言之,还是先保持个五米的安全距离好了。

可是——

“唔……”

见秦羽遥突然摆出抗拒的姿态,对此感到疑惑的银发少女,挪动身子贴上前去。

自觉不妙的黑发少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有珠也皱起眉头,犹如充满戒心的野兽般,再次往前逼近一步。

如此反复,直至秦羽遥被逼到墙角为止,有珠才一脸不满地发问道:

“为什么要逃跑?”

“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吧……你才是……干嘛咬着我不放啊……”

总不可能说“因为我感觉你的存在对我的贞操构成了威胁,所以麻烦你离我远一点吧”。

虽然秦羽遥本人对有“那方面取向”的同性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看法,若以一句话来总结这种情感:

“我并不是喜欢女生,只是我喜欢的人恰好是女生而已。”

话虽如此,当这份特殊的恋情降临到自己身上时,还能不能做出如此理性的发言……

这,就是考验一个人是不是对“站着说话不腰疼”感到乐此不疲的关键时刻了。

倒不如说,这更像是考验秦羽遥本人性取向如何的关键时刻……

难不成就是因为上一回在安全屋坦诚相见的契机,所以自己才会不小心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明明是为了不去在意这件事,秦羽遥才刻意选择错开视线。

可银发少女的鼻息,却又像是撩人的小猫一样硬生生地将她的眼球拉了回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如同窗外月光濡湿般的银色长发。

尔后,是如大海般的湛蓝双瞳以及令高级手工人偶自愧弗如的美貌。

紧接着,视线就不自觉地从优美的脖颈转移到线条流丽的锁骨上,最后停落在胸口之上。

明明看上去没几两肉的样子,为什么偏偏是胸部这么“有料”?

不,就算撇开以上这几点不谈,光是这仿佛不知初雪为何物、胜似骨瓷般的白净肌肤,就都不知道叫多少同龄女生望尘莫及。

更可气的是,樱·井·有·珠·根·本·就·不·用·护·肤·品!

不对……

以她头脑中异常凄惨的“常识保有量”来看,估计她就连“护肤品”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过就算知道,对她这种光靠腌菜、昆布、茶泡饭就能过日子的武士大人来说,想必也不屑于染指这些来自“南蛮”的“奇技淫巧”就对了。

能确定的是,这么白皙通透、吹弹可破的肌肤……摸起来,手感一定很不错吧?

光滑、温暖而柔软……

“你干嘛用手摸我的脸。”

“诶?”

如果不是有珠瞪大双眼提醒秦羽遥,她或许不会发现自己的双手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头脑中的幻想付诸于实践。

“抱、抱歉……刚、刚才好像有点走神了……”

明明都已经感知到这个名为“樱井有珠”的少女很可能会对自己的贞操构成威胁,居然还敢对她做出这般充满挑逗意味的举动。

到时候要是被她打蛇随棍上给吃干抹净了,就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且不论视线无法离开有珠的身体,单单是产生“摸起来,手感一定很不错”这种念头,就已经很不妙了吧?!

“我”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我”、“我”是直的吧……

“我”怎么可能不是直的呢?

“我”一定是直的吧!

等等……为什么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自己的性取向不可?!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反过来说……就是因为这一点变得不这么理所当然的,所以才会迫使自己不断去纠正这个想法?

不、不可能的吧?

无论遭遇怎样的变故,秦羽遥自认都不可能忘记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只要闭上双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他”的声音与面容……

还有“她”的长发、唇角、脖颈、锁骨、胸部、腰腹、大腿……为什么中途会变成了樱井有珠的画面?!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神出轨”吗?

出轨也就算了,对象竟然还是同龄同性同班同学……

即便是成功救出了易天枢,自己又应该怎么跟他解释?

“少、少爷,我跟樱井走在一起,并没有交往的意思哦……只、只是说……你想想看,樱井她不是很讨厌男人吗?但这个年纪的女生……多多少少还是会有‘那方面’的需求,所以说……我跟樱井之间只是纯洁的肉体关系而已!我的心由始至终都是属于少爷一个人的!”

类似……这样的感觉?

这、这种话就算是嘴巴裂了也不可能说得出口吧!

将心比心,如果站在易天枢的立场上,得知在自己离开学园这段时间,自己恋慕的女生与自己的青梅竹马宣布交往的话,对于产生“也许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死在相模是更好的结局”这种念头,秦羽遥还是很有自信的。

既然就连自己都差点被这位公主殿下攻略的话……易天枢为什么会对樱井有珠抱有如此强烈的恋慕之情,这个问题看起来也不是这么难以理解了。

仔细想想看,自己这个婢女居然跟漂亮得这么没有天理的公主殿下作对作了这么久……

秦羽遥都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勇气可嘉”还是“自不量力”。

好在自己醒悟得及时,要是不知悔改,继续从中作梗的话……到最后,肯定会被马踢得头破血流吧[2]。

……

[1] 磨镜之好,古代暗指女同性恋。

[2] 被马踢得头破血流,来自日本民间的说法“妨碍他人恋爱的人会被马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