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帮不了你,”猫说:“我们都疯了,我疯了,你也疯了”。

——“你怎么知道我疯了?”爱丽丝说。

——“你必须是,”猫说,“否则你不会来这里”。

(路易斯·卡罗尔《爱丽丝梦游奇境》)

关于“女仆”的起源,还得从维多利亚时代说起——

在家电尚未出现之前,许多家务都必须由人手处理。

而身为社会金字塔上层的贵族们,自然是与“劳动”一词无缘。

为确保自身的奢华生活,因而需要大量仆从去维持繁杂的家务。

19世纪以后,第一次工业革命蓬勃发展,从中获益颇丰的中产阶级为显示自己的财力与地位而开始雇佣仆从,从而使仆役从业者的人数大幅增加。

但又因为1777年阿尔比恩政府规定雇佣男仆需要课税,出于节省成本的目的,新旧贵族纷纷将目光投向女仆。

这也是女仆第一次登上历史的舞台。

那么,女仆的象征又是什么呢?

当然就是“女仆服”了。

需要注明的一点是,绝不是御宅族眼中“女仆咖啡厅的制服”。

毕竟无论扮演者本人再怎么可爱,也无法改变cosplay的本质。

虽然这种女仆形象在现代东和大行其道,但这种毫无灵魂可言的角色扮演,只会让真正的女仆觉得不可理喻,就像是外国人装扮成武士或忍者一样。

把问题往严重说,将这种装扮称为“亵渎”,也毫不为过。

真正的女仆服,其实是没有固定的形象的。

只要能让人更方便地应对打扫、洗衣、料理、接待等杂务,就意味着女仆服的设计越成功。

简单来说,女仆服的样式,是随着工作内容的变化而变化。

眼前的这套战术特勤女仆服,正是为更好地契合“如何能更好地保护主人”这一工作内容而诞生的。

遍布全身上下的隐匿型武器插槽,确保随时随地以全副武装的姿态迎敌;

凯夫拉面料与碳化硼陶瓷内衬,足以抵御12.7毫米口径以下单兵武器的近距离射击。

要说这套女仆服有什么不足之处,恐怕就是常人难以承受的负重,然而对于身为树不子的秦羽遥而言,并不存在这方面的疑虑。

至于在别的方面——

“可恶……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穿女仆服的样子比我可爱~”

明明看上去就像是在校庆时穿着女仆装招揽客人的女高中生而已;

明明看上去就像是靠女仆服赚御宅族的钱却根本看不起这帮金主的地下偶像而已;

明明看上去就像是在Comike打扮成雷姆然后大大咧咧在女厕所抽烟的三流模特而已。

可问题是……如果不细看的话,秦羽遥还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从维多利亚时代穿越过来的女仆。

简单的长裙长袖,没有萌系女仆服那般繁多的蕾丝边、荷叶袖作为点缀,仅是暗色系的黑灰色上,配上了一条黑缎丝带。在给人以稳重印象的同时,朴素的服装之中也隐隐透露出一种贵族人家独有的奢华感。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恐怕也是因为樱井有珠自身条件优越的关系吧。

纤细却不失曼妙的身材曲线,白象牙色肌肤亦无丝毫瑕疵可言,自不必说恰如洋娃娃般的银发碧眼,五官精致程度着实叫人赞叹。

只是惊鸿一瞥,就叫人不禁产生想要冲上前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怜爱的冲动。

如此尤物,却偏偏来做女佣,总感觉……何止是“大材小用”,这哪里是什么女仆,根本就是从哪个王公贵族家跑出来的公主殿下吧!

本来还想在“束腰”上好好奚落这个满脑子只有修行、决斗、武士道的筋肉女一番,摆出嫌儿媳妇打扫不认真的恶婆婆嘴脸,指着她满是腹肌的水桶腰来一句“真是怠惰呢”,却万万没想到有珠居然轻而易举地就穿上了这个“酷刑道具”。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怀邪念的报应,秦羽遥这边——

“咦?”

明明早应该对束腰习以为常了,却总觉得今天的束腰格外的“咄咄逼人”。

花上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说……还要在有珠的帮助下才勉强穿上,以至于接下来十五分钟,她都蹲在墙角不断重复“不可能的”、“我只是为缓解压力才吃了这么一丁点甜食而已”、“胖成这个样子也就算了,胸围居然连1毫米都没涨”这三句话。

最后,只好在有珠披头散发这方面找茬聊以自慰。

“Miss Alice,你看看自己的头发都成什么样了?还不快扎起来?”

秦羽遥也曾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拥有一个后辈,好让她像罗田麦尔女士般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来一个下马威。

虽然是在这种局势下得以如愿以偿,但毕竟是美梦成真,秦羽遥又怎么可能甘愿错失良机?

对象是樱井有珠,就更是如此了。

“……你又想干嘛。”

有珠本人嘛……与其说是无法理解这种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背后的用意,还不如说从一开始就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感兴趣。

如果不是出于避免暴露身份的目的,像是这样的奇装异服……不要说穿在身上,她就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虽然无可否认这件衣物的裁缝水准相当不错,单论手艺,毫无疑问在她之上……

可在有珠的印象中,秦羽遥似乎并不是这么心灵手巧的人。

再者就是……衣服的尺码不太对劲。

某个不可描述的私密部位被狠狠地勒住了,叫人几乎喘不过气来,难受程度直逼修行。

“住口!女仆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说话!你是在小看女仆吗!还有就是,你以后得叫我‘Madam’才行,明白了吗?”

“我为什么非得按你说的去做不可。”

“不胜其烦”四个字已经写在了有珠的脸上。

依照她的个性,倘若再步步紧逼,她说不定下一秒就发飙了。

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秦羽遥早就准备好了杀手锏。

“哎呀呀,Miss Alice这么不听话,气得我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呢~怎么办~搞不好会裂开~看来是要Miss Alice好好听我说话我才能好起来~”

“你的伤口明明已经长好了!”

尽管有珠脸红脖子粗地冲上前去,试图与秦羽遥理论。

“我有什么办法~确实还会痛啊~肯定是因为某位公主殿下出手太狠了~”

但这种“直球”,还是太过稚嫩了,只要把脑袋轻轻一侧,就能躲开。

如此一来,秦羽遥更加确信,有珠是典型的成人儿童。

无论她如何武装自己的外表,骨子里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格外地关注何为正确、何为真理,因此一旦犯错,很容易耿耿于怀。

她之所以选择在最后一刻倒戈,多半是因为她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愧疚感逼迫她去将功补过。

站在马基维利主义者的立场上来说,只要拒绝给她弥补过失的机会,自己必然能将樱井有珠这一颗强而有力的“棋子”牢牢掌握在手里。

然而,“道德绑架”这一招,也就是对她这种良心未泯的孩子奏效,如果将对手换作自己这种“肮脏不堪的大人”,结果只会贻笑大方,实在是讽刺。

虽说多少有些点于心不忍……但毋庸置疑的是,有珠站在己方的时间多一秒,成功营救易天枢的可能性就会多一分。

令秦羽遥意想不到的是——

“咩、咩弹……”

有珠的和式英语,有着一扫其沉重心情的奇妙力量。

“不行~Miss Alice,你的声音太小了,再来一遍~我听不到你再讲,再不听到继续讲,讲到我听到为止~”

在一声声不情不愿的“Madam”中,秦羽遥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接下来,只要将有珠这头太过耀眼的银色长发给粗暴地绑起来,这只备受万众瞩目的“千金小姐”就会瞬间堕落为“辛德瑞拉”。

可真正替她绑起侧马尾的瞬间,秦羽遥又觉得自己做了毕生中最错误的决定,没有之一。

货真价实的美少女……

略显凌乱的侧马尾……

形象改变的青涩感……

端庄典雅的女仆服……

扑通。

“你为何要跪在地上。”

“这不是更可爱了嘛!”

更重要的是——

咔嚓。

秦羽遥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奇怪的开关被打开了。

“所以说……我现在能抱一抱你吗?”

“你说什么。”

至少从有珠的角度来看,秦羽遥正散发着某种诡异的气息,就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超讨厌你这种目中无人的家伙的,但……我有什么办法,我还是超级想抱你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就是想紧紧地把你抱在怀里!”

“你、你想干什么!”

“反正就是稍微抱一抱,顶多就是少两件衣服而已~没问题吧?一定没问题吧?所以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你、你不要过来!”

“不要这么见外嘛~我们可是同班同学同性哦,就算坦诚相见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对吧?总之,先叫一声‘主人’来听一下!”

“不、不是应该叫‘Madam’吗?”

“别废话,快叫!”

“主、主人?”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家伙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可爱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命令你赶紧去冲凉房帮我擦一下身子!”

“为、为什么?!”

“这还用说吗我可是伤患哦我可是病人哦照顾病患不是女仆的工作之一嘛赶紧来服侍我吧!”

“你、你这个人难道就没有羞耻之心嘛!”

“有何不可、有何不可~”

虽然通过以下省略三千五百六十二个字的“恶代官剧场”,原本在个人情感上理应不共戴天的两人,彼此的羁绊(?)似乎变得更加深刻了一点,不过——

就是秦羽遥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更要紧的事。

话虽如此,可既然是这么容易就被抛诸脑后的东西,想必也不会重要到哪里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