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现“不可能”唯一的方法就是相信它是可能的。

(路易斯·卡罗尔《爱丽丝梦游奇境》)

虽然有点唐突,但还是想跟大家讨论一个问题。

记者是什么?

是热衷于为肉食者歌功颂德的“喉舌”?

是为博取眼球不惜无中生有的“作家”?

是蹲在明星家门口日夜守候的“狗仔”?

是以刁钻言辞激怒一国元首的“小丑”?

不对。

统统不对。

记者,应该成为大众的“眼睛”。

据统计,人类大脑每天接受的外部信息,有83%都是由视觉来完成的。

由此看来,人类的双眼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接受着各种各样的事物。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

应该说基于趋利避害的动物本能,人类也会对某些特定的事物视而不见。

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所谓的“真相”。

所以,记者正是迫使世人面对其不愿意正视的事物的“恶角”。

拥有如此崇高使命的人物,怎么能站在这种不足20平方米、连独立办公室都没有的鬼地方挨骂呢?

越是盯着报社主编气成猪肝色的“地中海”,师如琦越有一种“我可能当了假记者”的错觉。

自己未来能不能成为普利策奖的得主,师如琦不知道,但这么下去,她倒是觉得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出气筒。

尤其是面对这个中年秃顶夫妻离异与儿女感情不和睦却对电车上女子高中生的大腿盯个没完难得去一趟夜店不忘对陪酒女上下其手却尽点些便宜酒水惹得天怨人怒的王老五。

想必是不久前妻又打电话过来催这家伙交赡养费,所以他今天的心情才会如此不好吧。

再说,今天可是自己的生日。

就算心情不好,也不应该把气撒在寿星公头上。

更何况,自己上交的新闻稿也没出什么偏差,不是么?

“师如琦小姐你又给我写了些什么牛鬼蛇神出来!”

“咦……不是主编您要我写有关网络游戏方面的新闻吗……”

“我是在问你《震惊!游戏玩家因不懂唱PPUF国歌被枪毙!》这个标题是怎么回事!”

“我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但在这个名为《ZARS》的丧尸生存沙盒游戏里面,这是真事哦——这个游戏的玩家来自世界各地,各国玩家又在游戏世界中划分地盘,其中PPUF玩家的地盘最大,实力最雄厚,所以刚进入游戏的玩家常常会遇到成群结队的PPUF玩家,他们就是以‘懂不懂唱国歌’来区分敌我的……不过幸亏我是PPUF的公民,才轻松打入敌人内部,获得有关这个游戏的各种一手资料……对了,主编,我准备就这个游戏写一个专题报道——”

“师如琦小姐,我现在就问你一句,采访经费都去哪里了?”

“这个嘛……咳咳,主编,您听我解释,先不说采访报道的问题,您试着想像一下,当这个世界充满嗜血成性的怪物、无法无天的暴徒时,单凭一己之力谋生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即便是遇到了跟您称兄道弟的伙伴,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在下一秒突然翻脸杀人越货呢?但只要花上一点点钱……只要您课够了金,您就会变强,游戏难度就会下降哦,所以采访经费就……”

“都给拿去玩游戏了?”

“不、不只是游戏啦,您看,要专心致志地在游戏中进行采访工作,也需要很多外部条件支持的,好比说打游戏时需要的零食啊汽水什么的,如果要攻占敌方地盘,战斗可能会持续一整天,能量饮料肯定是必不可少的,还有打游戏打到肚子饿了、超市又不幸打烊的时候,总得点碗拉面填一下肚子不是吗……”

“这就是你之前无故缺勤的原因?”

“其实我更愿意称之为“义务加班”。”

“你只是想打游戏而已吧!”

“怎、怎么可能……拜托,主编,我可是成年人哦,绝、绝对没有因为要抽出史诗级装备而把上个月的薪水全部花光哦!”

“居然把自己的薪水都给赔进去了吗?!”

“我也绝对没有因为连续三天只进食方糖、食盐和水而摇摇晃晃哦……”

“你已经在摇摇晃晃了好不好?!”

“所以说为了更好地将采访工作进行下去,我决定向主编再申请多一笔采访经费。”

“还来?!”

“倒不如说我希望薪水能提高一点,毕竟就算不吃不喝,一个月的薪水也只够抽那么十来次卡而已……”

“越来越过分了?!”

“如果能把这个月的薪水连带采访经费一起给我就更好了~啊,对了对了,为了能心无旁骛地进行工作,希望您允许我请一周的带薪假期。”

“师如琦小姐!”

“诶、我在、我在。”

“你当这里是游乐园吗?你爱不来上班就不来上班,你爱坐我的位置就坐我的位置,是不是这样?你很喜欢放假是吧?行,没问题,我批准你——”

“哇,谢谢主编!我就知道主编一定能理解我的苦衷的!”

“你倒是让我把话说完啊!”

“啧,有什么话快点说啊,今天可是我生日欸……看在我难得当一回‘寿星公’的份上,主编您不应该早点让我下班吗?”

“你——咳,我批准你放假,但一周后我要是发现我的办公桌上还摆着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稿,你就一直放假好了!”

“什么?带薪假期还能一直放?”

“师如琦小姐,你听不懂我在说——能不能请你先放下手机好好听我说话!”

“啊?抱歉抱歉,刚才网友发邮件催我上线打团战呢~嗯,怎么了,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我要炒你啊!”

于是,师如琦的记者生涯尚未正式踏入门槛,便即将落下帷幕。

然而蓦然回首,先后映入视野的,是凌乱肮脏的办公室、无精打采的同事和摇摇欲坠的招牌。

这时,师如琦才会不禁感慨,也许要被时代浪潮淘汰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这间报社。

要不然也不用沦落到要租用地下室来充当办公室这种地步了。

回想起来,《星岛日报》也曾是大名鼎鼎的PPUF媒体,其足迹遍布世界各国,但在一个网络新闻已经占去90%市场、所有文字报道不能长过三百字的新时代,实体报纸无可避免地沦为“古董”,也就难怪一直有人说实体报业是“夕阳行业中的夕阳行业”了。

但所谓的“报纸”,果然还是捧在手里看最有感觉不是吗?

这种奇怪的坚持,也算是师如琦选择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之一吧。

至于说起另一个原因……多半是对“记者”存在着某种憧憬吧。

不是没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揭露社会黑暗的英雄,若说决定性的“勇气”,师如琦自认不落人后,但想要在这方面出名的记者实在太多了,而“英雄”的宝座却只有这么一个,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何德何能与那些老前辈争?

如果能在《朝日新闻》就职,或许还有多少机会,但像是那种人才济济的大公司,往往最看重应聘者的资历与经验。

不过,独在异乡为异客,光是要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本来就不见得有多容易。

最糟糕的是,等到师如琦成为记者之后,她才发觉自己是叶公好龙。

不屑于为肉食者歌功颂德的,又厌恶为博取眼球而无中生有。

自觉蹲在明星家门口日夜守候有失身份,又没能耐成为以刁钻言辞激怒一国元首的戏子。

以一言蔽之,就是“眼高手低”。

就连自己瞧不起的“丑角”都没能做到,遑论要成为理想中民众的“眼睛”。

如果能赶在一番雄心壮志被流落他乡的惨淡境遇磨得什么都不剩之前领悟到这一点,或许还有转机。

但事到如今,支撑师如琦继续在叶公好龙这条路上走下去的,似乎只有“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如果就这么灰溜溜跑回去,绝对会被写作‘爷爷’读作‘臭老头’的家伙笑的,这一辈都别指望能翻身了”这个理由了。

22岁……哎呀,过了今天,就是23岁了。

独身。

口袋里的钱加上银行存款不足1000円。

“人生一片灰暗啊……”

不要说课金了,就是抛开这个月的房租、水电费、伙食费不谈,今天的晚饭有没有着落,师如琦心里都没底。

不妙啊。

相当不妙啊。

虽然在回家路上接到不少诸如《50万円以下无需担保人!超低利息!》、《教你如何在睡觉时赚钱!亿万富翁不是梦想!》、《泰国佛牌正品!大师开光!招财转运保平安!》、《超级富二代攻略指南!7天无效100%退款!》这类传单……

然而,天下间又岂有免费的午餐?

果然还是老老实实去就业服务中心找份正经兼职好了。

但这个职业介绍所的名字……感觉好可疑的样子。

什么都介绍所。

虽说不曾期待……好吧,对那种超级轻松时薪超级高而且不曾被任何人发现的零工,师如琦姑且还抱有这么一丁点期待……但为什么职业介绍宣传栏上尽是夜店女郎、女仆咖啡厅……喂喂喂,就连AV演员的招聘事宜都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广而告之吗?

“呃……您好,小姐。”

“哇啊!”

“怎、怎么了,小姐?您是觉得不舒服吗?”

“不、不舒服……我没什么地方不舒服啊……我刚才也绝对不是因为太过沉浸于AV演员的职业幻想中而被你吓倒哦?”

“哈……”

尽管师如琦很清楚,遇到突发情况要保持镇定,这是一个记者的基本素养,但这个前台接待员……能向有困难的人及时伸出援手固然很好,帅气阳光的笑容也看不出半点营业式的生硬。

就是这种无声无息的登场方式,可不是谁都能吃得消的。

“那个……小姐,我刚才看您盯着这张宣传单这么久,我还以为您对AV演员这份工作很感兴趣呢。”

“诶、诶?AV?啊,我知道啊,就是‘Authorized Version’的简称对吧?”

“呃……那是什么?”

“17世纪阿尔比恩国王詹姆斯一世钦定发行的圣经。”

“不,AV是——”

“你没必要解释得这么清楚我明白的是有电影公司打算改编成剧本对吧但很遗憾的是本人并没有特定宗教信仰因此无法担当这么神圣的角色!”

“我想小姐您是不是对AV演员这份职业存在什么误解……”

“不不存在任何误解哦我明白的毕竟19世纪德国著名哲学家格奥尔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尔曾说过存在即合理在对于东和来说色情业是一个支柱产业对吧AV演员正是从本土民风与社会需要中应运而生在东和社会中合情合理合法地存在着归根结底她们与普通民众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在付出劳动与汗水后才换得相应的酬劳我本人绝对没有歧视她们的意思哦!”

“色、色情业?”

“咦,是我说错了什么吗?那个……你的脸好红哦?”

“小姐,您果然是误会什么了。”

“你指的AV……难道不是……那个……‘Adult Video’?”

“不对!我说的是‘Animal Video’啦!”

“人兽!?”

这是不是有点太疯狂了!?

“不、不是啦!只是需要您配合摄像组拍些在自然环境中跟野生动物一起玩耍的视频而已啦!”

“还要野合!?”

原来还有更疯狂的啊!?

“等等小姐您先听我解释——”

“抱歉我现在头晕眼花腰酸背痛双脚无力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抽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再见啊不对我觉得我们最好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妈妈,大和的就业服务中心好可怕!

即使在内心世界如此大声呐喊,师如琦的《No easy day》却迟迟未能迎来皆大欢喜的完结篇。

“被伪装成职业介绍所接待员的AV公司星探劝诱也就算了,怎么又来了一个跟踪狂……”

现在才来问“为什么是我”,已经太迟了。

为贪小便宜而租用郊区公寓也就算了,在一周前巡警明明都已经张贴出“色狼出没,敬请注意”的告示,师如琦却不以为然,反而还在暗地里对附近为此纷纷选择搬家的白领女性冷嘲热讽。

结果,好不容易换来的“耳根清净”,在这种人烟稀少的环境下,比起安静,师如琦更愿意称之为“死寂”。

尤其是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在她听来,更像是行刑前子弹上膛的残响。

如无意外的话,从她踏出职业介绍所的一刻起,这个男人就一直跟在她身后。

更麻烦的是,彼此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

虽然对自己的脚程颇有自信,可一旦撒腿逃跑的话,刺激到身后这个不速之客,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种时候,报警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手机又偏偏被自己给玩没电了。

该怎么办……

明明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师如琦的双腿却好像是中了变成石头的魔法般变得愈发的沉重迟缓。

然后——

“小姐。”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请您不要伤害我如果您只是求财的话我把包包给您就是了如果您是想劫色的话您看我又矮又肥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看起来很大的胸部和屁股全都是靠整形手术隆出来的吃起来一点都不美味这是真的我以人格担保我绝对没骗您所以无论如何都请您务必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事后绝对不会报警的您看啊我可是闭着眼睛的完全看不到您长什么样子所以我一定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所以请您务必三思而后行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爷爷可是前PPUF驻军司令我要是少一条毫毛的话他绝对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小、小姐,请您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我我知道您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啊包包我就放在地上了您拿走就是了如果您的目标是我的身体的话我只希望您能做好最基本的安全措施!”

“小姐,我真的不是什么可疑人物!总、总之,请您先冷静一点!”

“咦……这种时候您不应该一边发出桀桀桀的淫荡笑声一边说‘你喊吧你喊吧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吗?”

师如琦这才诚惶诚恐地微微睁开双眼,瞪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慌张的年轻男人。

“十分抱歉,都怪我先前一直在寻找向您搭话的时机……没想到这个行为导致您如此担惊受怕,请允许我为自己的失礼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你……不是跟踪狂?”

师如琦也明白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多余了。

如果对方真有打算图谋不轨的话,根本没必要像是木头般呆呆地站在这里跟自己白费口舌。

常言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至少从他这身西装革履的派头来看,的确与师如琦印象的痴汉形象有着很大的出入。

不过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干出“尾随单身女性”这种事来,果然还是有点……

“抱歉,刚才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您好,我叫野口英志,是隶属于‘无国界医生’前线项目办公室的一名干事,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NPO?”

身为新闻从业人员,师如琦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个组织,然而也仅仅就是停留在“略有耳闻”这种程度而已。

听闻是由一群世界各国专业医学人员组成的国际性志愿者组织,为发生天灾、战乱、疫病的地区提供各种人道主义救援,为此甚至不惜与所在国或政治势力作对。

尽管这群理想主义者对外宣称自己保持政治、经济及宗教的中立立场,但仍有阴谋论者认为他们不过是被背后金主用以扩大国际影响力的棋子。

不管怎么说,为尊重生命、救治生命而甘愿对原有的幸福生活、优厚待遇说出“别挡住我的太阳”,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至少在这一点上,有必要对这个男人表现出最起码的尊重。

尽管还是无法打消他作为“跟踪狂”的嫌疑。

“原来您知道啊,那么我们就不妨开门见山……呃,小姐,您离我这么远,我很难跟您取得沟通……”

“抱、抱歉,我不太习惯跟陌生男人打交道……”

“那也没必要越走越远吧……”

“这、这还不是因为你越走越近!如果您是打算劝诱我加入NPO,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为妥,我可是坚定的“不劳动不得食主义者’……”

当然,对于师如琦而言,最理想的状态还是“不劳动可得食”。

“并不是义务劳动!倒不如说我们会为参与本次救援行动的热心人士提供巨额补助……我看小姐您在就业宣传栏面前站了这么久,想必是急需一笔钱吧?”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这句话,明明都已经到了师如琦嘴边了,整个人也摆出了短跑运动员“各就各位”的姿态……

结果,拜这句话所赐,师如琦亲自布置的“防御阵地”瞬间沦陷。

“巨额补助……具体是多少?”

“那个……小姐,你刚才不是说不太习惯跟陌生男人打交道的吗?靠这么近是不是有点不太方便……”

“哎呀,请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所以快给我说说那个津贴是怎么回事嘛?”

“是这样的,正如你所了解的一样,我所在的‘无国界医生’是一个非营利性的志愿者组织,活动经费几乎全部来自热心人士的捐赠以及联合国难民专员公署的拨款,所以作为回报,每一位为组织工作的志愿者都能从我们手里获得一笔津贴——”

“啧,我对你们这个组织是怎么运作的没有兴趣,我要的是具·体·数·字~具体数字懂嘛?”

“50万……诶,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小姐您怎么又走了呢?”

“你当我是笨蛋吗。”

50万円,也就等于师如琦三个月的薪水而已。

从账面上来看,似乎还算可观的,但只要稍微考虑一下“无国界医生”的工作范围——

为战乱地区的民众提供医疗帮助;

针对难民进行医疗安置和协助;

为遭受天灾殃及的地区提供医疗支持;

长期对偏远落后地区进行医疗协助。

除非是跟野口英志一样圣母情怀泛滥的爱心人士,否则的话,只要是稍有常识的人,都不可能为区区三个月的薪水而做到“舍命陪君子”的地步。

比起在连基本人身安全都不能得到充分保障的异国他乡奉献爱心,师如琦宁可老老实实在时薪只有900円的便利店打份零工。

当然,就算是身处相模蓝区,也有可能发生恐怖袭击事件,但其概率远比“无国界医生”驻守的地区要低。

至少,目前为止,师如琦都不曾担心迫击炮弹会突然从天而降。

不要说50万円了,就是加多一个零,都照样没戏。

“小姐,我说的‘50万’,不是50万円,是50万人民币!小、小姐您突然把我逼到墙角我很难办啊!”

“你。刚才。说什么。”

“5、50万……”

“50万什么。”

“50万人民币……”

即便是对最近国际汇率的行情一无所知,只要将这50万人民币等价转换成“能《ZARS》里抽多少次卡”这个概念,师如琦立马就能明白野口英志口中的“巨额津贴”并非戏言。

这批巨款,不仅仅能帮助自己度过眼下的难关,还能让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在不需要担心金钱问题的状态下,过上悠哉游哉、游手好闲、肆意妄为的暴发户生活……

然而,在喊“我开动了”之前,还是有必要搞清这份“免费午餐”的附带条件。

“野口先生,请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如果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话。”

“那个……你、你……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变态’吧?”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我、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6到15岁左右未发育或初发育的女性确实给人一种想要去保护的欲望之所以会有变态情节是因为一部分年轻人为摆脱现实的束缚希望以不羁和野性来挑战传统以博取他人的关注了解认同与接纳而另一部分人则是因为童年阴影以致长大后形成畸形保护欲造就了变态的诞生而这些行为更多的则是想要让那些女孩不会在童年时期有阴影或是实现自我的过程!”

“话题已经以‘我是萝莉控’为前提展开了吗?!”

“野口先生,虽然我是娃娃脸……个子又矮……但是呢,我毫无疑问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哦?所以说……无论你再怎么想得到我的身体,也不应该动用热心人士的善款……你这可是在犯罪哦?”

做到这个份上,就不是一句“不被发现就不算犯罪哦”能解决的程度了。

“才没有犯罪啦!我真的只是想给您介绍一份工作而已!”

“原来……是其他人想要得到我的身体吗?”

“没人想得到您的身体啦!”

“你既不是以我的身体为目的又给我开出这么高的价钱……天下掉馅饼这种好事,换作是你,你就不会觉得很可疑吗?”

这个一针见血的反问,方才让野口英志意识到师如琦到底在提防什么。

“抱歉,刚才是我太心急了,没能好好跟您解释清楚……总而言之,我给您介绍的工作,绝不会涉及任何法律纠纷。”

在师如琦眼中,野口英志的态度诚恳得就差没有跪在地上叫奶奶了。

可要知道“大灰狼”在发难之前,也会温柔地唱出“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这种歌来。

不过,在劝诱期间三番四次地被打断乃至差点气急败坏,事到如今居然还没打退堂鼓,就算对方是骗子,师如琦也不得不佩服其毅力。

精神可嘉,只可惜,作为骗子,他缺乏最基本的一种能力。

该说是“老马识途”还是“慧眼识人”,反正就是连欺诈对象有没有油水可榨这点眼力都没有。

除了身体以外,师如琦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值得野口英志如此执着。

想要尽早摆脱这个自称NPO干事疑似跟踪狂的家伙的心情不假,但也难以保证他就不以“我的话还没说完”为借口一路尾随师如琦回家……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方姑且是有所顾及,一旦踏进她的家门以后,是否还能保持这种风度翩翩的绅士模样,谁也说不清楚。

看来除了在此迎敌之外,似乎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所以说……你到底想介绍什么工作给我?”

师如琦看起来是对这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工作”表现出一丝兴趣,可她早已决定无论野口英志接下来如何慷慨陈词、口若悬河、喋喋不休,她都会义正言辞地回以“但我拒绝!我师如琦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向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说,NO!”。

事实上,野口英志并没有给她说出这种台词的机会。

因为他就连一句话、一个词语、一个字都没说……不,与其说是“没说”,还不如说是“激动得说不出来”,猛地抓住师如琦的双手,整个人几乎跪在了地上。

“等等,野口先生,你这是——”

“我果然没看错人,我从第一眼看见小姐您,我就知道您一定有着一颗犹如天使般的美丽心灵!居然连想都没想就答应接下这份工作!请允许我代表无国界医生全体成员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感谢与最崇高的敬意!”

“等等啊喂等等我什么时候答应接下这份工作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不必为您暴露于人前的恻隐之心感到羞耻,倒不如说您应该为此感到骄傲才对——此前,我曾向进出就业服务中心的51个人介绍这份工作,可在我开口之前,他们不是逃跑就是报警抓我……小姐您是第一个愿意倾听我的人,也是第一个向我询问这份工作相关事宜的人!”

“那个……现在问这个问题可能有点不大合适……话说,野口先生之前也是这么跟人搭话的吗?”

“嗯。有什么问题吗?”

这家伙原来是个惯犯啊。

更可怕的是,从他爽朗的笑容来看,他似乎对自己跟踪狂这个身份并无自觉……还是说已经选择接受现实了呢?

“不过,即使为此数次遭受牢狱之灾,我都会一概视为上天赋予我的试练!”

居然还进过局子?!

真不知道要是上天听到他如此冠冕堂皇的“跟踪狂宣言”,会作何观想。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等到您了!”

“但是……我好像还没答应你要接下这份工作吧?”

“没关系!既然小姐您已经开口向我发问了,就证明您对这份工作还是感兴趣的是吧?既然您对这份工作感兴趣,就代表您有可能答应接下这份工作是吧?”

麻烦了。

打蛇随棍上。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野口英志是不准备给人婉言拒绝的机会了。

师如琦倒真没料到这个搭讪能力基本为零的跟踪狂竟然能光凭一腔热血,在转眼之间变成滔滔不绝的演说家。

不过与其担心在这种时候明言拒绝可能导致的后果,她反而更担心野口英志的处境……

要说为什么的话——

“话说,时间也不早了,关于这份工作的详细内容,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要不我们找个餐厅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慢慢谈吧?”

“比起餐厅,我有一个更好的地方推荐你去~还有专车接送呢~”

“哦?原来小姐您已经想好要去哪里享用晚餐了吗?那么,作为赔礼,这餐就由我来请吧?如果餐厅就在附近的话,就没必要专车接送了吧?说起来……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小姐您刚才的声音怎么好像变得有点奇怪?”

“呃,我刚才没说话哦……”

“嗯?那刚才跟我说话的是——”

“是我~”

不知何时在身后冒出的巡警小姐笑容可掬地如是说。

“我现在怀疑你涉嫌对女性性骚扰及强制猥亵,请你跟我走一趟~从现在开始,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当然,这个“不知何时”仅仅是针对之前做出忘我演讲的野口英志而言。

在师如琦的视野范围内,这位警察小姐在他身后站了整整三分钟。

“都进过局子这么多回了,应该不用我教你怎么戴手铐了吧?”

野口英志就这么一语不发、自动自觉地戴上手铐。

话虽如此,警察小姐却并未马上离开,而是走到师如琦面前,俯下身子。

“小妹妹,你的父母在哪里?”

于是,在“我都说多少遍我是成年人啦”、“我怎么可能离家出走嘛”、“我真的就住在这附近啊”的咆哮中,被巡警单方面认定为“因琐事与父母发生争吵后赌气离家出走却不幸遇上色狼骚扰”的“小学生”与“跟踪狂”一并被纠送上警车。

更讽刺的是,师如琦用于证明以上三点是确凿的事实的时间,比野口英志自证清白的时间还要长。

乐观点来看,这趟警察局的奇妙冒险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证明了野口英志“无国界医生”志愿者这个身份属实。

然而,相比之下,真正令师如琦意外的是——

“警察局原来不提供炸猪排饭的啊!”

“再怎么说,那也只是电视剧的桥段而已啦。”

“可恶!我本来还以为能在里面蹭吃蹭喝来着……等等,你怎么还站在这里?还想二进宫啊?”

难得遇上一回“白马王子默默等待丢下水晶鞋的灰姑娘归来”的浪漫桥段,遗憾的是,师如琦现在的心情实在是与“喜出望外”、“感激涕零”一类形容词无缘。

“我之前说过的吧?小姐您可是第一个您是第一个愿意倾听我的人,也是第一个向我询问这份工作相关事宜的人……只要您还没说出‘不’,我都不会放弃的!”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干净利落地将野口英志拒之门外……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好吧,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我对你这份工作没——”

咕噜咕噜~

肚里的蛔虫偏偏是在这种时候添乱。

“我们果然还是找个餐厅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慢慢谈吧?”

反、反正只是谈谈而已嘛……

又没说一定要答应……

“真、真是没办法呢,看在贵方如此盛情邀请的份上,我就稍微赏个脸吧~”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权当作老天爷可怜课金过度的自己没饭吃,大发慈悲施舍一顿,也是可以有的嘛。

“我对你这份工作没有兴趣”这句话……留到填饱肚子以后再说也不迟,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