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少女、再生產:《少女☆歌劇 Revue Starlight》你明白了嗎?

文章分類:輕之文庫專欄  作者:耳邊蚊   發布時間:2018-10-09 16:50


《少女☆歌劇 Revue Starlight》(下文簡稱《少女歌劇》)在一片“你懂個鎚子”的聲音中完結了。

這部動畫是Bushiroad(武士道)和Nelke Planning(主營舞台劇)共同推出的“二層展開式”多媒體企劃的一環,此前已有舞台劇。動畫由去年大放異彩的《來自深淵》的製作公司KINEMA CITRUS負責,古川知宏首次擔任監督,樋口達人擔任系列構成並負責全12話的腳本。

古川知宏曾在《迴轉企鵝罐》中負責分鏡和腳本,后又成為《百合熊風暴》的副監督。作為著名監督幾原邦彥的弟子,其第一次的監督作品自然備受關注。第1話標誌性的台詞、突然展開的地下舞台、少女變身過程的機械bank等等情節,確實頗有幾分“幾原味”,獨特的美學和華麗的視效使該作在動畫愛好者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也自然讓人將他與幾原、《少女歌劇》與《少女革命》作對比。

在筆者看來,《少女歌劇》不失為一部優良的作品,卻也是形式大於內容的遺憾之作。


命運舞台再生產

她們到底是同伴還是對手?這是筆者看完第1話的困惑。

不管是影視劇還是舞台劇,一部作品都不是一個人做出來的。(動畫第2話播出后社長小笠原宗紀在twitter上招製作人員就是最真實的例子……)動畫中的聖翔音樂學院就區分了AB班,A班培養檯面上唱歌跳舞表演的演員,B班則負責幕後的劇本、演出、服裝、道具等,構建舞台。這些人共同協力,才能把一齣戲呈現在觀眾眼前。作為本作主角的A班的演員們,也需要在台上通過互動來引導和激發,實現1+1>2的效果,所以對手戲中的“對手”也很重要,天堂與克洛演對手戲所迸發出的能量,跟與華戀演對手戲肯定是不同的。

與這一現實相反,在長頸鹿主持的Revue中,地下舞台首先拋棄了所有幕後人員。這是一個“歌與舞交織出的魅惑舞台”,感受着舞台少女的閃耀,照明器材、音響裝置、舞台機械就會自己運轉起來。除了幕後人員,觀眾也是缺席的。第12話用現在看來十分無趣的meta給出了“長頸鹿觀眾說”,長頸鹿面向觀眾表示“我就是熱愛舞台的觀眾”。儘管這個解釋勉強可以讓人接受,但筆者更願意相信它的後半句:“同時,我也是命運舞台的主辦者”。

動畫里到處是東京塔、摘星之塔一類的意象/符號,它們的共同特點是底寬頂窄:眾人競爭,在頂峰閃耀的星只能是一顆。長頸鹿也是這類符號,正是它們操縱着9名舞台少女。地下舞台採用1v1戰鬥的Revue,兩人不是懷着“為觀眾奉獻精彩的表演”的想法而合作行動,反而為了成為塔頂那唯一的TopStar而相互戰鬥、相互爭奪,輸了的人還會被奪去身為舞台少女最重要的東西。可以說,這個舞台拋棄了所有合作要素。長頸鹿利用舞台少女們的慾望一手把局面搞到非生即死,結尾卻轉頭對觀眾說“我就是你們,這其實都是你們的錯”,十分神棍。

是同伴還是對手,這其實是舞台劇的主題,動畫再重複就沒意思了。像是生怕觀眾誤讀似的,動畫第1話就說明“我們是同伴也是對手”。沒錯,本來演員們當然既是同伴也是對手,但當她們接受邀請參加Revue,情況就改變了。只要Revue形式沒變,這一矛盾便不可調和地存在,甚至比華戀和小光的約定存在感更強,充滿命運的悲劇感。

事已至此,要麼其中一人贏下冠軍,奪取其他人的所有閃耀,要麼像舞台劇一樣,所有人達成共識然後批判和反抗Revue本身,那是對Revue本質上的駁斥。然而從舞台劇到動畫,華戀的行為驅動力從“我們是同伴”的意志變成了與小光的約定,后一種結局便幾乎被扼殺在了搖籃中,因為華戀眼中再沒有“大家”(這點下文會說到),也沒有什麼達成共識可言。動畫的解決辦法,是讓小光挺身而出。她得到星冠,卻選擇不要大家的閃耀,眾人得救,小光則獨自留在命運舞台中贖罪。

本來,以小光的自我犧牲作為結尾,上演一出命運悲劇,是一個不壞的處理,悲劇擁有更大的餘韻讓人感嘆和回味。但除非一開始就確定有第二季,否則該企劃不會讓《少女歌劇》留下這樣的結局,小光需要華戀的拯救。於是以《StarLight》劇本為契機,以約定之名,華戀把小光從命運舞台的無限復讀中喚醒。第100期聖翔祭《StarLight》的結局也隨之被改寫為弗洛拉救出償還摘星之罪的克萊爾。

不得不說,這是很有想法的結局。動畫描繪了九個舞台少女的故事,與她們表演的舞台劇互為表裡,相互映射和影響。華戀和小光正好是《StarLight》里弗洛拉和克萊爾的對照,華戀再次闖入小光的舞台,彷彿是對約定無法實現的既定悲劇命運的反抗。高聳的東京塔傾倒橫插在被分開的兩半舞台之間,成為兩人的橋樑,一如第1話中華戀抱在長頸鹿的脖子上將其扳倒。而當她們化身為弗克二人時,又把八人的悲劇改寫成九個舞台少女譜寫的、新的、永遠的故事。

這個過程中,動畫通過兩個方式實現了對長頸鹿和Revue系統的否定。一是華戀口中“只要想登上舞台,閃耀就不會消失”的主題,某種意義上消解了Revue的命運和意義,實現命運舞台的再生產。二是華戀和小光發現她們就是彼此的星,沒必要再追求摘星之塔上那頂虛無縹緲的星冠,或許這才是純那那句座右銘——“抓住自己的星”的真諦,也是長頸鹿(觀眾)想看到的吧。

美中不足的是,華戀行動的觸發點不夠巧妙,甚至有些隨意,那就是以往的《StarLight》沒有演出原劇本的最終結局:克萊爾作為新的罪人被幽禁在摘星之塔中。至於為什麼,動畫並沒有給出理由,為了強行推進劇情就那麼一寫……


我,再生產不能

如果把《少女歌劇》看作一部偶像動畫(其實就是),比起舞台的再生產,九個舞台少女的角色塑造似乎更加重要,舞台的改變也需要舞台少女的魅力和行動來推動。而事實上,動畫也在這九位少女身上花了不少筆墨,Revue的過程就是她們再生產的成長過程,只是效果並不那麼盡人意。

筆者與大多觀眾一樣,驚嘆於第7話中大場奈奈的輪迴展開,她對第99回聖翔祭的執着迷戀,在充滿魅惑力的分鏡演出之下瀰漫著孤獨、迷幻的氣氛,令人心生憐憫。即使在這一話最後,奈奈要把小光拉進來而不是排斥出去的想法,已經暗示了她可能並沒有那麼執着於重演,但第9話播出后,觀眾還是一臉懵逼。為了終止奈奈的輪迴,強行讓她“每次重演都一點點改台詞加演出”,以塑造其舞台少女的形象。這一本可以對全局造成範圍更廣、影響更深的輪迴,最終只成為了小格局的奈奈個人事件。

而這兩話,只是“戀光約定”這個主線設定表現失敗,或者說是華戀這一角色塑造失敗的一個縮影。這個觀點似乎有點跳躍,筆者下面慢慢解釋。

華戀作為九人中的C位,動畫里主角中的主角,通常的套路是與她對戰的人都被她所改變、因她而成長,用她的個人魅力串聯起其他角色。不僅偶像番,很多作品都是如此,《少女歌劇》亦不例外。但現實是,華戀這個角色實在過於單薄,根本無法支撐起他人的成長。

前文提到過,舞台劇中華戀的驅動力是“我們是同伴而不是對手”,希望大家共同閃耀;到了動畫,她的目的變成了實現與小光的約定,一起StarLight。這本沒有什麼不妥,實現個人的約定並不比團結群眾來得卑微。不妥在於,華戀的眼中只有這個約定,所有行動也只為了這個約定,對其他的人事物完全置之不理。

這導致了她無法與他人共情。奈奈的輪迴看着已經無法破解了,必須要藉助外力。這個外力就是華戀,我們期待着華戀把止步不前的奈奈改變成追求進化的舞台少女。然而面對奈奈的訴說,華戀的說辭是蒼白的,無非是“不存在同一舞台”這種前幾話已經說過N遍的無用的陳詞濫調,以及與奈奈毫無關係的“我要實現與小光的約定”。而奈奈還真的就這麼輸了。要知道,第7話奈奈戰勝天堂的過程都是被略過的,奈奈的強大、孤獨和意志被渲染到不容置疑的境界。這樣的奈奈,憑什麼輸給華戀,憑什麼比那個約定低一等呢?必須承認,奈奈這一角色本身就是矛盾的,但若華戀在這場Revue中表現得更令人信服,那麼奈奈因此而不再留戀過往,也就同樣更可信了。

即使我們放低要求,以鋪墊篇幅相對短、心魔不具奈奈那樣破壞力的純那為例,更努力卻求而不得的她在Revue中宣誓自己的志向,又憑什麼最後被華戀一句“我要和小光一起StarLight”打敗?

同樣的情況還發生在露崎真晝身上。小光的到來搶走了華戀的關注,真晝的嫉妒在前幾話一直不徐不疾地刷着存在感,終於在第5話爆發出來。在真晝那句直白又病嬌的台詞“變回以前的華戀,繼續讓我照顧啊”之後,相信不止筆者一個人對華戀的回應有所微詞,“我想起了舞台少女的初心、和小光的約定,所以不能輸”。我們可以想象她的意思是我已經找到努力的理由,不需要你照顧了。但這裡最大的問題不在於她是否需要真晝,而是牛頭不搭馬嘴。

如前文所述,演員在台上需要相互依賴和激發。而華戀則是從沒有理解、哪怕只是試圖理解她的對手,從沒有與她們真正對話,枉論幫助她們改變和成長。不管對手說出怎樣的長篇大論或有力短句,她都只顧念自己的台詞,一曰“NonNon噠喲”,一曰“我與小光的約定”。放到現實中,必定被批一句“不會表演”。對這個約定不分場合的過分強調,使得華戀在Revue中的勝利顯得毫無說服力,進而,與她對戰的少女們的“再生產”稍顯潦草。同時,這也讓華戀成為一個為實現約定而罔顧一切的主角,面臨道德上的指責,亦有悖於她的Revue登場詞“我會讓大家星光閃耀的”。從這個意義上說,作為偶像動畫的《少女歌劇》在角色塑造這一最重要的環節上是完全走偏了。

我們一直疑惑,這場不求合演只有鬥爭的Revue,到底以什麼作為決勝條件?不是實力(天堂克洛)、不是意志(純那奈奈)、也不是主題的契合度(真晝),對我們來說就是一個抽象且混亂的黑匣子。諷刺的是,動畫中愛城華戀這一近乎蠻橫自私的形象,意外地正適合成為這個舞台的勝利者——當然,這不是監督的本意。

那麼,這個約定是否無比耀眼,如太陽般讓人敬畏和嚮往,足以讓兩人不顧一切地去實現?答案是否定的,動畫對這一約定的刻畫就如華戀的台詞一般蒼白。

沒有展現她們小時候為之定下約定的那場《StarLight》的耀眼之處,沒有值得尊敬和追逐的“指路明燈”式的舞台前輩,也沒有為之犧牲的重要事物……動畫對戀光約定的描繪,不過是一次又一次地複述約定這一事實以及約定的內容。這些重複還不如天堂和克洛之間的羈絆一樣表現出層次感,這個約定從頭到尾都沒有隨着劇情推進而增加任何分量,單一且乏力。小光小時候將此約定定義為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命運”,終究不過是一個小女孩的戲言。此即為筆者所說的,“戀光約定”這一設定的表現失敗,也是筆者認為“同伴還是對手”的矛盾比這個約定更有存在感的原因。如此一來,華戀因約定而勝就站不住腳,更沒法“讓大家星光閃耀”。

“我,再生產”,簡單地理解,除了披上戰衣,就是舞台少女們的改變和成長。從結果上看,她們都或多或少地進化了,華戀這條鹹魚開始努力,小光把失去的閃耀找了回來,純那堅定了自己的志向,真晝不再病態地依賴華戀,奈奈從沉醉過往變得積極向前,雙葉從迷惘到競爭,香子做回最好的自己,天堂與克洛相互認同、加深羈絆。不過,“戀光約定”的表現失敗與華戀角色的單薄,讓某些少女(包括華戀自己)的“再生產”工序缺乏原料和潤滑油,不能水到渠成。只投入一個象徵約定的星冠樣式的髮夾,“再生產”出來的只是劣質產品。


古川知宏就是長頸鹿

儘管有着這樣一個敗筆,筆者卻並非不喜歡《少女歌劇》,反而很中意,只是在總體質量都不錯的情況下,這一敗筆實在太過突出。也不是所有人都受此所影響,比如天堂和克洛,一個是意志堅定的最強者,一個是被動搖的天才,她們的故事完全值得專門用一話去講述。雖然動畫沒有那樣做,但她們之間的糾結一直有條不紊地分布在前10話中,並借了純那、香子和雙葉之口來表達,可以說是相當精彩。


《少女歌劇》的企劃,本來打算採用“女孩們通過唱歌演戲來打倒、凈化敵人”的模式。事實上,這個少女們相互治癒、打開心結的故事也說不上有多深刻的內涵。古川知宏的到來,將其變成了“少女在舞台上戰鬥”的形式。開啟地下異空間,給少女變身加入機械生產的過程,配合出色的分鏡演出,古川就像他自己加入動畫中的長頸鹿,用特別的方式將舞台掌握在自己手中,雖然有點唬人,但也使動畫變得更有趣。

經過這部還算成功的監督出道作,古川以後會給我們展示出怎樣的閃耀,非常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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