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評論】嬌小灰狼與遲鈍死神的邂逅 ,評《GOSICK》

文章分類:輕之文庫專欄  作者:甚誰   發布時間:2019-01-04 16:33

本文作者: 甚誰

參與評審: 歧路先知 、 枝瀨透 、 舒彤 、 銀翼 、 羽毛


前言

《GOSICK》(《ゴシック》,又譯《哥特蘿莉偵探事件簿》)系列是由日本知名女性作家櫻庭一樹所著的知名輕小說系列。

故事講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短暫的時間過後,整個歐洲大陸又陷入了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來自東方國度日本的主人公久城一彌留學歐洲小國蘇瓦爾(架空國家,原型疑為薩伏伊公國),在具有厚重歷史傳承的聖瑪格麗特學園學習。因為學園獨有的怪談氛圍而被稱為“春天來訪的黑色死神”,為此感到苦惱的久城也不斷被捲入到各種奇異的事件之中,並以此為契機邂逅了總是躲在塔型圖書館頂端的植物園裡的金髮少女維多利加。維多利加是遺傳了不可思議的“灰狼”血統的少女,因此擁有過人的觀察力和洞察力。為了排解維多利加的無聊,久城開始和她成為搭檔解決發生在蘇瓦爾周遭的一起又一起案件。


在第一期故事的最後,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久城不得不回國,兩人就此分開。而維多利加跨越半個世界,前往日本與久城團聚。在《GOSICK》第二期(新大陸篇)的劇情中,兩人結婚並在紐約開設了“灰狼偵探事務所”,並繼續在新大陸開始解決疑難案子的旅程。

《GOSICK》這部小說在櫻庭一樹本人的創作歷程上處於承前啟後的位置。櫻庭本人在1993年(22歲)就獲得了DENiMライター新人賞,但因為《DENiM》只是月刊雜誌,並未能帶來較大的影響力。在1999年,櫻庭以《夜空に、満天の星》勉強入圍Fami通娛樂大賞小說部門佳作評選,以此出道。即使成功出道,在其後的幾年的作者生涯中也並沒能夠成為一個暢銷作者。而等到2003年的時候,改變這種狀況的就是《GOSICK》系列的誕生。

《GOSICK》原本以短篇的形式參與富士見書房的月刊《DRAGON MAGAZINE》的龍皇杯,但是未能成功在雜誌上連載。鑒於讀者的強烈熱情,小說成功的在富士見書房的富士見Mystery文庫(已廢刊)以輕小說的形式出版,插畫作者是武田日向(武田老師已經於2017年逝世)。


在《GOSICK》連載的這段時間,櫻庭不斷開始各種嶄新的創作嘗試。2004年發表的短篇小說《糖果子彈》受到極高評價,2006年發表的長篇小說《赤朽葉家的傳說》成功獲得次年的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並獲第28回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候補,第137回直木獎候補。又過了一年,2008年,櫻庭一樹以小說《我的男人》斬落第138回直木獎,成為備受日本大眾矚目的名作家。

因為櫻庭在文學界的展露頭角,以及富士見Mystery文庫的廢刊等問題,2009年,《GOSICK》富士見版本以未完成的狀態就此絕版。同年9月,角川文庫出版了去掉武田老師插畫版本的以一般文學出版形式出版的《GOSICK》系列,對原作的內容進行了整理和刪改。2011年動畫化,並在同年4月由角川Beans文庫出版帶插圖的輕小說版本。2013年,櫻庭本人在推特上宣布《GOSICK》二期再開,在原作結尾稱得上是大圓滿的結局上又添加了兩人婚後的後日談故事,在粉絲中受到極大歡迎。現在正在連載中。

前文如此贅述,是為了理清《GOSICK》這部作品在櫻庭本人創作中的時間點以及櫻庭作為輕小說/推理/一般文學/純文學作者身份的複雜程度,而對於《GOSICK》這部作品的理解,也正是要建立在對於這種複雜狀況的掌握之上。


一、“哥特”與“蘿莉”的辨證

《GOSICK》的誕生是將硬核推理大眾化的一次成功嘗試。作為日本的國粹文學形式,推理作品在日本具有強大的群眾基礎。而櫻庭自然也參與到推理創作中去,具有明顯《GOSICK》風格的作品是《B-EDGE AGE 獅子在愛麗絲的庭院里》,只是同樣在富士見Mystery文庫刊載的這部小說並稱不上是一次成功的嘗試:設定過於瑪麗蘇,而推理的部分也難以討好愛好推理元素的讀者,而除過推理的部分又顯得乏善可陳。

可能是建立在這種並不成功的嘗試之上,《GOSICK》的設定顯得更為精巧,選擇了標準的推理小說的模式:略顯遲鈍的男主人公與精明的偵探。櫻庭又充分發揮了自己作為女性作家擅長情感描寫的實力,將戀愛喜劇的成分穿插在其中,又藉助一戰和二戰之間這一獨特的歷史背景,將兩個人的推理冒險和戀愛羈絆描繪的無比宏大而真實。

從人物設定上來說,《GOSICK》塑造了幾乎在整個ACG領域裡極為鮮明的“哥特蘿莉”形象(雖然極大成份上也是因為動畫里悠木碧的生動演繹)。正如小說說標題“GOSICK”作為“GOTHIC”的變體一樣。“哥特”元素是小說的一個主要組成部分,所以中譯一般將該作稱之為《哥特蘿莉偵探事件簿》。

哥特蘿莉這一元素可以稱得上是神來之筆。一方面“哥特蘿莉偵探”這個反差度極高的設定已經足夠吸引人(事實上從結論上來看,具有推理元素的輕小說里女性充當偵探/引導者的作品更受歡迎,影響也更大),另一方面,“哥特”本身就代表中世紀的陰暗,就如同歷史上的哥特文學一樣,死亡/血腥/推理/幽靈/懸案總是“哥特”這個詞繞不開的主題。而這些主題又極其適合與“推理”這個日本國粹結合起來(事實上世界推理之父愛·倫坡正是顯著的發揚了哥特文學的特質),哥特風格本身的精緻與唯美也在女性獨特的感性加持下成為得分點。

雖然這麼解讀會有種事後諸葛亮的味道,但是總的來說,“哥特蘿莉偵探”維多利加這個人物設定是整個《GOSICK》的靈魂。在確定了整個故事要圍繞着這一女主人公發展之後,其他的設定可以說是呼之欲出:具有悠久歷史的歐洲地方小國,龐大又古老的學院,高聳的尖塔,充滿神秘氣息的血脈,神乎其神的怪談,以及一起又一起的命案……


久城一彌這一來自日本的樸實少年“帝國軍人的三男”的設定,一方面是為了增加日本讀者的代入感,另一方面也是吸取了前作的經驗,自然而為之——推理故事中的助手角色必須得是被動的,而還有什麼樣的角色設定比跨越了半個世界從遙遠的東方來到西方的求學少年更被動呢?這樣的設定倘若說有什麼缺陷的話,那就是過於王道,會讓已經經歷過大量輕小說洗禮的讀者感到有一定的套路和慢熱,但是顯然我們不能以現在的標準對開始連載已經是15年前的這部作品要求太多。倒不如說,正是因為《GOSICK》創立的標準,使得“女偵探男助手”這個輕小說模式得以流行,而之所以同類型的作品並不多,則是更多的因為作者的實力不夠。

本節着重對於櫻庭人物設定創意上的讚揚,是因為櫻庭本身多棲職業作家的實力不容小覷。整個《GOSICK》完全是指哪兒打哪兒:前期維多利加的神秘,睿智與異於常人的個人,中後期的墜入愛河,可憐與無助,堅強與自立的形象在行文塑造上是天衣無縫。作為讀者主視角的久城也寫的真誠可愛,更別說在每次案件中出現的各種配角,維多利加的母親等人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甚至可以說是過目不忘的。


二、歷史推理與言情的輕小說寫法

從劇情的展開上來說,《GOSICK》嚴格按照了正統推理小說的展開方式,以偵探與助手的相遇為起點,每一卷都穿插一個事件。這樣“事務所”形式的寫作方式也是非常適合輕小說的連載形式。而為了更多的面向一般讀者,《GOSICK》採取了日本推理作家常用的寫作方式,也就是將作品的側重點更多的放在感情的書寫上。

在解開一個又一個的謎題的同時更多的回答了“動機”,表現了人類的種種美好感情——愛情,親情,友情等等。就如同東野圭吾這樣的推理作者一樣,純凈的“推理”往往很難吸引到足夠的讀者(即使有美少女偵探也一樣,譬如二階堂黎人的瑪麗蘇偵探二階堂蘭子的知名度就顯然不如《GOSICK》,就是因為整個作品的氛圍太過於本格)。

而沒有以現代作為背景的《GOSICK》選擇的是面向一般讀者中較容易受歡迎的歷史推理這一題材。所謂歷史推理,是指以某個巨大的歷史事件為背景,由偵探和助手發現歷史事件與原本史書上記載的事實不符的蛛絲馬跡,從而從背後引出一個或驚天動地,或感動人心的故事。


可能是礙於歷史考據之類的問題,或者擔心太過硬核的歷史推理也會趨於冷門,《GOSICK》選擇的大多都是類似於“怪談”一樣的故事作為生髮的起點,第一卷和一戰結合的“活人占卜”,第三卷的“試衣間消失”,明顯捏他了瑪麗安托瓦內特的第七卷“被斬首的王妃”等等。

這樣並不與歷史考據嚴絲合縫的相對輕鬆和隨意的創作也是《GOSICK》成功的賣點之一。歷史推理和歷史翻案小說在日本具有相當的規模,但是將這個主題引入輕小說之中的還是相對較少的,考慮到接受度的問題,這樣折中的處理已經是相當不錯的了。

除過這些作為支線的部分,《GOSICK》本身的主線其實是一個並不“推理”的王道愛情故事:被毫無感情,只有血緣關係的野心政治家父親“製造”出來作為戰術工具使用的維多利加因自己扭曲的命運和生來就超凡脫俗的智慧而感到痛苦。遭受這樣不幸的少女卻邂逅了一個讓她變得開朗樂觀,充滿了活下去的動力的少年,而相愛的兩人最終也跨越空間的距離和世界大戰的阻礙,相聚而幸福圓滿的生活在了一起。


可以說從整體上來看《GOSICK》美好的像個童話,單純這樣介紹,很容易就被評價為“瑪麗蘇”或者“太少女”。但是其中大量的細節造就了這部作品的不平凡。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為了遠赴世界的另一端也能找到久城,維多利加在啟程前將久城信件上的地址紋在了自己身上。而即使就是這樣也差點被人販子賣去當妓女,因為獻出了母親留給自己的金幣掛飾和暗示的渾身刺青不好賣的原因,最終才得以保全自己。

以殘酷黑暗聞名的櫻庭就是在這種小細節上入木三分,她完全是用實力證明了即使是如此王道的故事,如果用較為豐富的各種元素去填充,再加上強大的筆力,終究是會變得引人入勝,讀者完全不自覺的就為書中人物的命運擔憂起來,如鯁在喉。


在大量的鋪墊和細節的基礎上,小說烘托出一種“這兩個人不見真的會死的”氣氛,在這種氣氛中,顯然再瑪麗蘇的情節也能讓人接受。譬如在維多利加登船被船員審查,差點就要被作為通緝犯抓起來的時候,因為一夜白頭而逃脫厄運,雖然小說也算是給出了解釋“因為舊時代的血脈離開這片土地的時候失去了力量”,但是顯然不這麼解釋,在情感的烘托和鋪墊已經達到最高潮的時候這樣的書寫已經完全能夠讓讀者信服了。

在這個層面上,可以說最有實力的作者的寫作都是十分簡單直白而富有力量的。當然事實上成長於00年代的輕小說作者大多數都具有這樣的實力,只是櫻庭是其中的佼佼者罷了。極為細膩和純真的愛情故事使得本作沒有單純的停留在一個推理小說的層面上,更加的戲劇化而在更積極的面向上討好了讀者——顯然,這是應當鼓勵的一種討好方式。


三、結語,輕小說作者的牌面與輕小說的關鍵

談到《GOSICK》,就不得不談到作為輕小說作者牌面的櫻庭一樹以及她的創作。無論對輕小說的定義再怎麼變,《GOSICK》肯定是歸類於輕小說(雖然日文wiki上面寫着是“推理”),櫻庭是輕小說作家。(某種不知出處的說法稱櫻庭在獲直木獎之後宣稱不再寫輕小說了,但隨着《GOSICK》二期的到來這個說法不攻自破)。

同樣,無論輕小說的讀者們對於輕小說這樣的形式或者說類型具有怎樣不同的期待,從一般邏輯上我們可以認為,能有在技法上更高超的輕小說作者,那總歸是值得歡迎和支持的事情。而顯然,基於這個看法,可以說以“技法”這匯總文學表現力的層面上的輕小說作者第一梯隊自然是像櫻庭一樹這樣的,整個人跨進了文學界,至少往往還有推理小說界的作者,如米澤穗信,乙一,西尾都在此列。

而一般文學的高手櫻庭一樹寫作的《GOSICK》在內在情感上,筆者認為是與其其他的幾部代表作品的差距是不顯著的。前文也有提到,作為在創作歷程上承上啟下的一部作品,雖然說帶有一定的討好讀者和簡化閱讀門檻的成分,但是《GOSICK》基本做到了規避之前櫻庭作品的那種虛浮的氣息,而直接以“推理”這個經久不衰的形式去挑戰了“表達真情實感”這種輕小說能做,通俗文學也會做,嚴肅文學更需要做的一件最根本的文學行為。

毫不誇張的說,櫻庭在文學界備受矚目的幾部作品的故事原型在《GOSICK》中都能見到影子。《糖果子彈》的青春與黑暗,《赤朽葉家的傳說》的歷史滄桑感與《我的男人》的畸形的愛戀都是已經被講過的故事,無非是採用了技法更加高超,結構更加複雜的方式去表現。


《GOSICK》是架空的,但架空並不意味着感情的虛假,看到最後的讀者都為久城和維多利加的重逢,以及他們的真情告白祝福。這樣的感情絕非真的是空中樓閣。而是真正在文學的層次上引起了與讀者的共鳴,成功將美好的事物展現了出來。

輕小說需要更加輕鬆的表現方式,需要在一定程度上與讀者妥協,甚至說的更直白一點需要一些性暗示,但這並不意味着對於讀者需求的無條件讓步。因為如果讀者無節制的獲得自己想要的那種官能上的衝擊,那麼久而久之這就不再是一種衝擊,因為讀者已經感受到麻木了。一卷未過五分之一,後宮就齊刷刷的登場,三下五除二的紛紛愛上主角。“青梅竹馬”“天降”等等原本十分讓人想入非非的設定越發枯燥無味,以青春戀愛為永恆不變主題的輕小說漸漸淪為文字不重要,插畫是王道的畸形商品。這樣的現狀正是因為過度的短平快,想要在商業競爭中搶佔先機的作者與毫無底線,照單全收的讀者共同導致的。

在這樣的狀況中,閱讀櫻庭一樹,或者說在輕小說中尋找在技法和文字的力量上更加強大作品,是非常重要的一環。“探尋優秀輕小說的尺度”是輕評論的宗旨,雖然在整個輕小說讀者群體中可能並沒有帶來類似****等系列作品的影響力度,因為自身的風格顯得趨於小眾,但是櫻庭一樹《GOSICK》必然是歸於“優秀輕小說”的行列,值得我們去閱讀和記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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